天色將亮未亮。
寧國府新提拔的大管家吳祿,匆匆的到了賈蓉院里,也顧不上尋那婆子丫鬟通稟,直接便在窗臺底下喊了起來:
“公子,可了不得了!昨兒咱們派去收買那張華的人,被光著屁股綁在大門外的石獅子上,整整喂了一宿的蚊子!”
“什么?!”
話音未落,里面便傳出個滄桑的嗓音,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左右分開,賈珍衣衫不整的從里面出來,一面系褲腰帶一面怒道:“怎會如此?難不成是那張華干的?!”
他這急切之下,竟還錯穿了胡氏的燈籠褲。
吳祿也不敢多看,忙俯首帖耳的回稟道:“聽說孫治中早就派人埋伏在張華家中,咱們的人剛將來意道明,便被對方拿了個正著,聽說還錄下了口供……”
“廢物!”
賈珍惱怒的咆哮著,回頭沖屋里喝罵道:“你不是說這計策肯定能成么?怎得反倒被那姓孫的拿住了把柄!”
隨著他那喝罵聲,賈蓉也訕訕的出了房門,手里還托著條褲子,尷尬道:“爹,您看這……”
“廢物!”
賈珍劈手將那褲子奪了去,匆匆的又進了里間,不多時便聽他在里間床上,一邊氣喘吁吁的換褲子,一邊惱怒的質(zhì)問道:“主意是你出的,如今被那姓孫的拿住了把柄,若是他反咬上一口,老子可未必能護的住你!”
果然是親爹!
這還沒到大難臨頭呢,就先想著要撇清關系。
好在賈蓉也已經(jīng)習慣了,在那門外奴顏婢膝的道:“父親息怒,那姓孫的要真是想反咬一口,直接把人交到大理寺去,豈不是更妥帖些?他既然把人送了回來,想必就沒有要徹底鬧翻的意思?!?
里面安靜了片刻,就見賈珍又道貌岸然出得門來,冷笑道:“如此說來,那孫二郎果然還是畏懼咱們寧國府的威望嘍?”
要真是畏懼寧國府,又如何敢將人赤條條綁在門前?
不過這話賈蓉是不敢說的,于是便只順著賈珍的口氣,道:“雖說那孫二郎已經(jīng)怯了,但咱們畢竟有把柄落在了他手上,倒不好對他威逼過甚,依兒子之見,不如讓薔哥兒過去說合說合?!?
“也罷?!?
賈珍一甩袍袖,勉強道:“這次便先饒過他好了!”
明明是自家怯了,想要讓賈薔去服軟認輸,也虧得這父子倆口燦蓮花,竟能說成是要放孫紹宗一馬的樣子。
且不提這父子二人,如何喊了賈薔過來交代。
卻說孫紹宗天不亮便爬起來,讓繡橘伺候著簡單的梳洗了,又翻墻越窗回到了書房之中。
眼見天光漸亮,他先去了東跨院里,將收賈蘭為徒的事情與于謙提了提。
聽說是要收榮國府的嫡孫為徒,又是孫紹宗極力推薦的,于謙這邊自然也不好拒絕可收徒卻也馬虎不得,尤其這還是他的開山大弟子。
于是先模棱兩可的應下,只說是等庶吉士考完了,讓他見一見那孩子再做定奪。
等從東跨院里出來,孫紹宗又到后院探視了阮蓉,見她已然沒有什么大礙了,便答應等明日帶她與香菱去望江樓聽戲。
書不贅。
用過早飯,孫紹宗便一路風風火火的到了刑名司中,喊了衛(wèi)若蘭、林德祿等人作陪,又點齊了刑名司下轄的官吏衙役,滿滿當當在那院里站了足有兩三百人。
孫承業(yè)搬了把太師椅,擺在正門的臺階之上,孫紹宗在上面端正的坐了,這才讓孫承業(yè)代為發(fā)問道:“大人今日召集你等,是想問問可曾有人聽說過‘陶朱金貝’?!”
下面眾官吏一陣交頭接耳,當中果然有人回應,說是曉得此事。
孫承業(yè)便又朗聲吩咐道:“大家不要慌亂,聽說過此物的人,都請站到前面說話!”
那兩百多人的方陣,便一陣亂糟糟的蠕動,最后擠出了三四十人,既有書辦吏員、又有三班衙役。
官府之中,竟也有六分之一的比例?!
孫紹宗心下一沉,又親自吩咐道:“曾經(jīng)買賣過此物的人,單獨出列!”
這次眾人大眼瞪小眼許久,才有四人畏畏縮縮的站到了隊伍最前面,分別是一名書吏和三個衙役。
還好,這轉化率并不是很高。
如果聽說過的‘陶朱金貝’的人,大多數(shù)都買了這玩意兒,那事情可就真要鬧大了。
孫紹宗現(xiàn)下稍稍松快了些,便問那四人道:“你們幾個,因何要買賣此物?”
“回大人的話。”
那書吏首先拱手道:“此物寓意吉祥,據(jù)說有興家旺財?shù)暮锰?,故而在下便買了十二枚存在家中?!?
“卻不知費錢幾何?”
“小人買的早些,共用了三十二兩銀子?!?
那書吏說到此時,頗有些自得之色,蓋因如今這十二枚中品金貝,在市面上已經(jīng)漲到了將近五十兩銀子。
“我娘哎,原來這玩意兒真這么值錢!”
旁邊一個衙役聽了,便忍不住咋舌道:“怪不得如今去賭場耍錢時,都興用這東西做籌碼了!”
“做籌碼?”
孫紹宗眉頭一挑,忙追問道:“如今賭場里,真的都用此物作為籌碼了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