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是‘可憐之人、必有可恨之處’!
眼見那女子,被自己這一番話激的暈了過去,孫紹宗忍不住暗自嘆息,然后便吩咐道:“蘇縣丞,勞煩你將這女子收押到大興縣衙,等她清醒之后再重新錄取口供?!?
蘇行方原本正在嘆服他破案的手段,忽然聽到這話,連忙推辭道:“這如何使得?案子既然是大人親自破獲的,我大興縣怎好……”
“無需多,盡管照做便是。”
孫紹宗擺擺手,示意蘇行方不必推讓,轉(zhuǎn)頭又沖周長史躬身一禮道:“人犯既是我扣下的,若是連累周大人被王爺責備,孫某心下也實在過意不去,不如孫某陪周大人一起面稟王爺如何?”
周長史能在忠順王府里的得勢,自然也不是那缺心眼的,稍一琢磨,便猜到他大約是怕自己在王爺面前搬弄是非,所以才要親自前去解釋。
但孫紹宗這番話非但說的冠冕堂皇,真要跟著去了王府,也的確能替他分擔責難。
故而周長史心下雖暗罵‘奸猾’,嘴里卻連道了幾聲‘求之不得’。
于是乎蘇行方喊來家奴,押走了那行兇的金鳳;蔣玉菡和周長史,則催促著戲子們趕緊收拾行裝——既然都鬧出人命案了,今兒這戲肯定是唱不下去了,至于以后還唱不唱,就要看忠順王的意思了。
至于孫紹宗,他先到樓上同便宜大哥與賈赦,道明了前因后果,又喊出阮蓉交代了幾句,叮囑她莫忘了讓人將尤二姐送回家中。
“老爺既然都已經(jīng)驗看過了?!?
卻聽阮蓉似笑非笑的道:“不如直接把人抬回咱們府里算了,也省得這來來回回的牽腸掛肚?!?
嘖~
這尤二姐果然是個沒心眼的,才多一會兒的功夫,便連這事兒都被套出來了。
孫紹宗倒也不遮掩,只腆著臉嘿嘿笑道:“左右我也就是貪圖她那身子,既然已經(jīng)得了手,還有什么好牽腸掛肚的?是今兒抬回去,還是以后再抬回去,你替我做主便是。”
“呸~”
阮蓉啐道:“老爺這話若是讓人家聽了,怕不知要傷心成什么樣!”
嘴里替尤二姐打抱不平,但那芙蓉粉面上卻忍不住透出些竊喜。
這年頭的女子,基本都不敢奢望丈夫會獨寵自己一人,因此只要獲得的寵愛能超過旁的妻妾,也便心滿意足了。
孫紹宗見她那明嗔暗喜的小模樣,少不得攬在懷里兜弄了幾口,又約定好晚上挑燈夜戰(zhàn),這才施施然下得樓去。
到了樓下,就見那些戲子們連同王府的豪奴們,大包小包的裹了許多家當,一時卻哪里來得及動身?
不過既然已經(jīng)拿下了兇手,周長史也便沒有由頭再拿他們立威,于是干脆自顧自的上了馬,又邀孫紹宗與自己并轡而行。
雖說蔣玉菡還在后面忙活,但孫紹宗方才查出真兇,已經(jīng)算是仁至義盡了,此時倒不妨顯得疏遠些,才不至于會卷入周長史與他的內(nèi)斗當中。
故而孫紹宗便欣然從命,也解了韁繩翻身上馬,與那周長史信馬由韁的東拉西扯起來。
要說這周長史既是正經(jīng)文人出身,又做慣了伺候人的‘王府大總管’,辭間倒也算是妙語連珠——只是他無意中流露出的桀驁本色,卻又實在讓孫紹宗與其親近不起來。
正閑扯著京城趣事,孫紹宗心中突發(fā)奇想,脫口問道:“卻不知周大人可曾聽說過‘陶朱金貝’?”
就見周長史的表情驟然一凝,支吾半晌,這才打著哈哈道:“這‘陶朱金貝’最近傳的沸沸揚揚,周某豈會不曉得?”
這表情……
還真讓自己給蒙著了!
孫紹宗方才突然想到,在京城中有能力捧紅那‘陶朱金貝’,又極是貪戀錢財?shù)娜?,具體能有多少還不好統(tǒng)計,但忠順王卻必然是其中之一。
因此他才忽然開口試探,沒想到竟是一擊即中!
只是確認這忠順王這個幕后黑手,孫紹宗卻也不知是該慶幸,還是該郁悶好了。
若是換了旁人設局,只需想朝廷稟明這其中的兇險,再將其拿下也便是了。
可這事兒既然是忠順王做的……
即便稟明朝廷,倒霉的也未必是忠順王!
“孫大人、孫大人!”
周長史見孫紹宗忽然沉默起來,便疑惑的試探道:“莫非這‘陶朱金貝’有什么蹊蹺之處?不然怎得孫大人一提起它來,便如此魂不守舍的?”
“這……”
孫紹宗心下權(quán)衡了半晌,終究還是直道:“實不相瞞,孫某總覺得此物驟然興起,似乎蘊含著什么陰謀,若是因此害了百姓,便……”
“孫大人太過杞人憂天了吧?”
不等孫紹宗說完,周長史便不以為然的道:“不過就是些玩物罷了,如今也不過在賭場里用用,怎得就能坑害了百姓?”
得~
這下更是沒跑了!
以周長史的身份,斷不會去那等下三濫的賭坊取樂,卻一口道破金貝的用途,這要說沒有參與此事,孫紹宗是決計不信的。
不過這事兒和他爭論也是無用,還是到了忠順王面前,再伺機分說才是正理。
故而孫紹宗也只是一笑,并未繼續(xù)糾纏這個話題。
書不贅。
卻說二人率先趕到了忠順王府,門口的豪奴立刻上前,恭謹?shù)姆诘厣希o那周長史充當下馬石用。
另一個豪奴也走到了孫紹宗馬前,準備如法炮制,只是看清孫紹宗那威猛雄壯的身軀,卻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。
孫紹宗也生怕把他踩出個好歹來,忙利落的翻身下馬,順手把韁繩塞到了那豪奴掌中,沒事人一般跟著周長史,進到了府門之內(nèi)。
這忠順王府,孫紹宗也來過幾次了,那亭臺樓閣是一如就往的古舊,便連其中的家奴婢女,似乎也比以往少了許多。
周長史瞧出他的心思,便解釋道:“自從得知陛下想要清查各家的奴仆,咱們王爺便以身作則,先將家里篩了一遍,將那來歷不清不楚的一概都辭退了?!?
忠順王雖然以行事無忌著稱,但對廣德帝的旨意,卻向來是無不遵從——這大概便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吧。
兩人正往前行,斜下里忽然有人揚聲呼喚道:“周謨?!?
周長史停住腳步循聲望去,立刻伏低了身子,恭敬道:“下官見過陸夫人?!?
卻只見從回廊中前呼后擁的,走出一個貴婦人來,不等到了近前,便心急火燎的喝問道:“琪官如今在何處?你可曾為難他了?!”
孫紹宗原本正準備跟著行禮呢,聽了這番喝問,卻不禁面色古怪起來,前些日子為了警示賈寶玉,他特地翻出了王爺側(cè)妃的親信侍女,被蔣玉菡挑撥杖殺的舊案。
而這位陸夫人,正是那樁舊案的女主角之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