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開,里面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。
圓臉,五官相貌,看著就很喜慶。只是臉上有些雀斑,看著略有一點顯老。
面皮不算白,而隱隱的有一點點病容。
這就是老蔣的老婆了。
陳諾早聽說老蔣的老婆有常年的慢性病,這么看來倒是符合了傳說。
其實每次來老蔣家補課的時候,他老婆都是在房間里待著,從來不出屋門,也從來不來客廳的,所以陳諾基本沒見過眼前這位,只是偶爾去補課的時候,打過兩個照面,話都沒講過一句。
師母好,我是蔣老師的學生。陳諾的姿態(tài)擺的很正:這不是過節(jié)么,來拜見一下蔣老師。
女人愣了下神兒,看了少年一眼,又瞧了瞧陳諾身邊的小葉子,很和氣的笑了笑:記得記得,你平時常來家里補課的對吧,進來吧。
引著兄妹倆進門,老蔣媳婦讓兩人坐下,又倒了水。
陳諾把茶葉送上,老蔣媳婦推脫了兩下,又說了幾句客氣話。
老蔣家的格局和老孫家?guī)缀跬耆粯?只是家具的擺設更老派一些——顯然老蔣家的經(jīng)濟條件比老孫要略差一點。
你蔣老師去藥店買藥了。
呃,師母,是蔣老師還是您,身體不適了陳諾小心的問候著。
害,別師母師母的,叫著太客氣了。女人很和善:是你蔣老師,前幾天搬東西的時候扭著腰了,去藥店買幾張膏藥回來。
頓了下,女人繼續(xù)道:真的,你別叫師母,我姓宋,叫宋巧云,你就叫我宋阿姨好了。
陳諾從善如流,當下就改了口。
宋巧云性子很和善,相貌也喜慶——除了臉色黃了點。
尤其是她很喜歡小葉子,起身就去拿了糖來給小葉子吃。
陳諾眼睛四處轉悠,看見廚房里爐子上燉著個砂鍋,里面咕嘟咕嘟的煮著東西,隱隱的還傳來藥味。
宋阿姨,您這是煮中藥呢
嗯,我身體不太好,平日都是要用中藥調理的。宋巧云笑道:你們蔣老師平時晚上上課的時候不敢煮,怕藥味沖著了你們,所以我就白天煮了喝的。
陳諾心中一動……這兩口子,人都還挺不壞的。
宋巧云看上去,仿佛就是那種最最典型的華夏式的和善的家庭婦女,隨后又打開電視機:你們看電視,喝茶喝茶,老蔣他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,藥店不遠,就幾步路的。
這下陳諾反而不好走了,只好帶著葉子繼續(xù)安坐,幸好小孩子精神力很容易就被轉移,宋巧云選了個有動畫片的頻道,小葉子很快就看入迷了。
陳諾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宋巧云閑話家常。
宋巧云性子其實很開朗,就笑道:其實我聽說過你的名字,陳諾對吧就是膽子很大,跟老孫家的女兒搞對象的那個
呃……陳諾笑了笑沒說話。
害,要我說,十七八的姑娘怎么就不能搞對象了,在我們那個年代,十七八都能結婚了。嗯,城里不讓,鄉(xiāng)下誰管這個。宋巧云笑道:老孫那人,書生氣的很,攔什么攔嘛,我看你這年輕人就不錯。
害,陳諾心想,老孫要有這心態(tài)多好……
越看眼前這位宋阿姨,就越親切了。
就在這個時候……
當!當!當……
墻壁上的掛鐘響了。
準點報時,下午一點,響了十三下。
就在掛鐘響完了十三下的時候……
瞬間,陳閻羅陡然覺得氣氛不對?。?!
就看身邊這個宋巧云,原本好好的和和氣氣笑瞇瞇的坐著,陡然之間,身子一僵!
duang的一下,整個人直挺挺的從椅子上繃著站了起來!
站的筆直!就跟個僵尸一樣!
扭頭,一臉木然,瞪大了眼睛看著陳諾,又看著小葉子。
呔!何方妖怪!
臥槽
陳諾傻了!
再看宋阿姨,人家直接起范兒了!
甩袖踢腿昂首!
口中吟唱:
杭州~美景~蓋世無雙~!西湖岸~奇花異草~四了季的清香~~
嚯!
好嗓子!好唱腔!
太平歌詞!《白蛇傳》??!
宋阿姨一口氣唱完,忽然就繞到了飯桌旁去了。
抓起桌上原本是給陳諾喝茶的水杯,做醒子在桌上一拍!
啪!
一個玻璃杯好懸沒拍碎了!
然后指著已經(jīng)目瞪口呆的陳閻羅兄妹。
列位看官!
上文書咱們說到那趙子龍單槍匹馬在長坂坡殺了個七進七出,懷抱幼主阿(e)斗,但見那曹阿滿雄兵八十萬,攔住了(liao)去處!曹操惜才,要子龍下馬受降!許諾高官厚祿榮華富貴!只要你趙子龍今日降了我,今后是高官得做,駿馬任騎!
好個趙子龍,提槍策馬,遙指著曹操大喝一聲:
老賊(ze二聲)!你休要胡?。?
嚯?。∽终粓A??!
這特么是劉蘭芳附體了!
陳諾傻了呀??!
臥槽!
臥了個大槽?。?
就在這個時候,忽然房門被推開了,老蔣幾步?jīng)_了進來,一把將宋巧云攔腰抱住,然后飛快的從兜里摸出了一個小瓷瓶來,擰開送到了宋巧云鼻子前,讓她嗅了嗅。
宋巧云嗅了幾口后,忽然之間,身上的勁兒就泄了,原本直卜楞登的身板,也軟和了下來,被老蔣架著坐在了椅子上,低頭低聲也不知道念叨著什么。
但總算是安靜下來了。
老蔣擦了擦汗珠子,稍微松了口氣。
回頭看陳諾,老蔣臉色有些難看,擠出一絲笑容來:讓你們見笑了……
·
重新給陳諾倒了杯水,坐下來說了會兒話。
老蔣……你媳婦她……
老蔣嘆了口氣,擺擺手:好些年了,老毛病。說著,指著自己的腦袋:這里出了點兒岔子。
幾句話說下去,陳諾聽明白了。
老蔣的這位媳婦宋巧云,之前是曲藝團的,好些年前就離開單位了在家養(yǎng)著——就因為腦子壞了。
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平時大多數(shù)時候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,但就是每天都要發(fā)病一回。
而且每次發(fā)病都是下午一點左右開始,然后持續(xù)一個多小時。
時間一到,自己就好,恢復成正常人一樣。
這毛病好些年了,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醫(yī)生,都治不好。
老蔣也舍不得把自己老婆送精神病院,就自己一直在家照顧著。
幸好當老師,每天下午一點到兩三點之間,他都故意把課調開了,加上學校就在跟前,每天中午都會回家照顧老婆個把小時的,等她恢復了,再重新回學校。
這一晃,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。
本來能,已經(jīng)找著了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法子。
現(xiàn)在每天都吃藥壓著。
每天中午一點之前,準時把藥吃了,就能不犯病。
可這不是剛才陳諾剛好上門來了,結果家里就宋巧云一個人,她忙著招待誠陳諾,泡茶聊天的,把吃藥的事兒給忘了那么幾分鐘。
就這么幾分鐘,發(fā)病了。
也怪我,我去藥店買東西,把時間給忽略了,早點去或者晚點去都行,害……老蔣嘆了口氣:讓你們見笑了。
陳諾立刻搖頭,笑道:沒沒沒!我還白聽了一段白蛇傳呢!要我說師母這唱腔夠地道的??!改天我可要上門來!請師母務必給我唱個全本的。
老蔣聞,有些感激的看了陳諾一眼。
這孩子……性子通透!
難怪老孫嘴巴上說煩他,其實喜歡的很。
老蔣苦笑:你師母原來本行就是說相聲的,太平歌詞也練過,白蛇傳是她唱的最好的一本了。
就在這個時候,宋巧云忽然聽見了抬起頭來。
白蛇是那蛇妖來了嗎!徒兒!快拿佛祖給我的金缽來!
老蔣哭笑不得,上去又摸藥瓶子給她嗅了嗅。
陳諾眼看不合適,趕緊起身告辭。
老蔣松開宋巧云,送他到門口:其實沒事兒,這么多年我都習慣了,而且她也就有時候中午發(fā)病這么一小會兒,過去就行,我啊,有時候就當聽她唱戲過戲癮了。
陳諾笑了笑:您是真想得開!害,老孫的脾氣,就是太倔,他要是像您這么隨和,早就不是孫主任,沒準就是孫校長了。
啥孫是那孫猴子來了嗎
完了!
屋子里宋巧云陡然臉色一變,用力擺手。
快去請如來佛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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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諾離開了。
不過門合上之前,他的目光往屋子里穿過,剛好看見了陽臺……
衣架上掛著一只畫眉鳥籠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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