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個周六,天氣晴好。

陳樾早起煮了白粥，今天要帶孟昀去看上次的梯田，順帶野餐。他準備了白切牛肉配蘸醬、傣味舂雞絲；煮熟的玉米、紅薯、小芋頭糯米飯；新鮮的松茸,青瓜,小西紅柿；外加黃桃，草莓，楊梅和葡萄，分門別類拿保鮮盒裝好。

孟昀洗漱完，走過天井,碰見柏樹出門，問：“這么早？”

柏樹說：“周末去若陽玩兩天。”

孟昀問：“李桐在外邊？”

“嗯?！?

陳樾余光看見孟昀的身影跑開,在角門那兒喚：“李桐,明天回來的時候給我買奶茶,加燕麥和紅豆。微信轉(zhuǎn)錢給你?！?

“一杯奶茶要什么錢呀？”

“那好吧,下次請你吃燒洋芋?！?

她的拖鞋聲靠近，云朵趴在門檻上喵嗚一叫。燦爛的陽光被遮擋一下,孟昀走進來了，陳樾剛把野餐準備好。

“好豐盛啊，現(xiàn)在能吃嗎？”她嗓音輕快。

陳樾下巴指了桌上的清粥、榨菜和煮雞蛋，說：“早餐在那兒?！?

孟昀舀了清粥,見那碼得整齊的兩摞保鮮盒，說：“你還跟以前一樣有點強迫癥?！?

陳樾說：“你知道我以前？”

孟昀原是隨口說,被他一問，張了口，卻憶不起具體的例子,說：“反正就是,好像有那感覺,讀書的時候。”

陳樾喝著粥，說：“讀書的時候，你應該對我沒印象。”

孟昀說：“有的?！?

陳樾看向她，眼神認真，是想聽她講的。

孟昀在腦子里搜刮一圈，慢慢回憶：“就覺得你很安靜，不愛說話，不給人添麻煩，也不招惹是非。長得好看，學習好就不說了。哦，不知道為什么，你那時候就給我一種很講原則的感覺了，但為什么，我忘了。反正是個好人。還有，有次看到你的眼睛，眼神很干凈。我還想，哇，果然眼睛是心靈的窗戶?！?

陳樾說：“哪一次？”

孟昀說：“就是你給我搬書那次，我給你遞紙巾，你就看了我一眼。我記得很清楚。”

陳樾唇角微彎，原來自己在她心里也有過美好的畫面。

“就那一眼，你之前全程不理我的?！?

他解釋：“那時年紀小，剛?cè)バ碌胤剑粫舜蚪坏?，容易緊張?！?

“現(xiàn)在還不是一樣，上次我拉你手，你干嘛緊張成那樣？怕我吃了你?。俊彼f的是隔著蚊帳的那次牽手，又狡黠道，“再說，就算我要吃了你，你又能怎么樣呢，陳樾同學？”

“……”陳樾不講話，想到些別的畫面，笑容就赧然了，扭過頭去，見庭院里陽光燦爛了些。

兩人吃完早餐，喂了貓，出發(fā)時孟昀說：“我要帶吉他。”

陳樾把吉他盒綁在摩托后座上，上車前，他從兜里拿出個彩色的東西夾在她頭發(fā)上。

“什么呀？”孟昀伸手摸。

他怕她扯到頭發(fā)，又幫忙拿下來，是個彩色的小風車，立在發(fā)夾上，風一吹便輕輕轉(zhuǎn)動。

孟昀覺得可愛：“你在哪里買的？”

“地攤上看見的，想起你，就買了?！彼扬L車夾在她肩頭，說，“路上風大，會扯頭發(fā)，先讓它站你肩上。”

“好。”

摩托在山間飛馳，她肩頭的小風車呼啦啦轉(zhuǎn)，她摟著他的腰，和他貼在一起，像弓在一起的兩只蝦米。行到某處拐彎，陳樾放慢車速，漸漸停下，孟昀肩上的小風車止了轉(zhuǎn)動。她頭還貼著他后背，他說：“孟昀你看。”

孟昀這才抬頭，前方一輛貨車正緩緩過彎道，貨車上拉著一展極長的風車葉片，巨大，潔白，像山林里一只飛翔的白鴿。摩托停在貨車百米外，但那葉片伸展過來，浩大地展現(xiàn)在山路上。

陳樾側(cè)頭說：“看見沒，那是專門運送葉片上山的貨車?！?

那貨車玩具一樣靈活，風車葉片并非固定在貨裝箱里，而是定在可調(diào)節(jié)方向的轉(zhuǎn)盤上，前后好幾個司機同時操控。車頭慢慢轉(zhuǎn)彎，前進，后退，調(diào)整角度，車尾那葉片也跟著調(diào)整角度，前前后后花了十來分鐘，貨車終于過了彎道，繼續(xù)前行。

陳樾加速了，摩托經(jīng)過車邊，孟昀仰頭望著近在咫尺的白色巨物，在陽光下散著耀眼的金屬光澤。很快，他們將它甩在身后。摩托下了公路，在小路上繼續(xù)行駛，上午十點多的時候，到了上次那片梯田。

風光已大變，水鏡子一片也找不著了，全披了青衣，漫山遍野，層層疊疊的綠。各家谷物種植時間有先后，種類又有不同，那些綠色在陽光下呈現(xiàn)出深淺不一的情態(tài)，加上浮云低垂，遮掩了陽光，明明暗暗，無數(shù)種綠色顏料鋪撒天地。孟昀站在山巔的清風里，心情開闊。

陳樾問：“現(xiàn)在要吉他嗎？”

孟昀說：“好啊?！?

她坐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，抱了吉他。陳樾坐在她身邊，看著陽光云影下的梯田，任她后背斜靠著他側(cè)肩，聽她心情不錯，唱著歌：

“山上的雨停了，我們?nèi)竦竟劝桑?

曬在禾場里，曬在屋頂上，

風兒你放肆吹，全部刮走也無所謂，

我只留一顆，種在花盆里，

你在高高的閣樓上，說前方天氣晴，船長我們繼續(xù)航行。

哇啊啊啊啦啦啦啦……

我們?nèi)竦竟劝??！?

那曲子可愛又迷人，滿滿夏天的氣息，帶著青草的香味。

她唱完了，問：“好聽嗎？”

“好聽。”

“要獎勵?！彼龥_他嘟嘴巴。

陳樾便湊近來，輕輕含吻她的唇。孟昀閉上眼，在山風里深吸一口氣，聞見他的氣息和稻田的香味。

孟昀說：“我就在這里錄視頻?！?

陳樾幫她舉手機，鏡頭仍是自拍模式。孟昀伸手指屏幕，教他：“我不露臉的，這里，屏幕最上頭，碰到我的下巴邊邊就可以?！?

陳樾說：“我知道?！闭f完心里一緊，以為要露餡。孟昀卻未多疑，笑說：“是，你聰明，你什么都知道?！?

陳樾抿唇：“你自己看，這取景框?qū)Σ粚?？?

鏡頭里孟昀未露臉，抱著吉他坐在石頭上，身后一側(cè)是斑駁樹蔭，一側(cè)是陽光梯田。她很滿意，說：“你太懂了吧，取景框完美了，就是我想要的感覺。”

陳樾點了錄像，她就著輕撫的山風唱起歌，唱完一拍吉他，笑著伸手摁了暫停。她拿手機時不小心撞了陳樾的手，鏡頭一歪，照了陳樾半邊肩膀進去。而她的一抹笑容也被捕捉到，只露出半邊嘴角，看不出什么，孟昀不在意，發(fā)送了視頻。

兩人收了吉他，下了梯田。這個時節(jié)，田里長滿稻谷，一叢叢谷子干凈挺拔，青若碧玉，在風里揚起陣陣稻浪，像青色的海洋。

最近天氣好，草木茂盛，田埂也牢靠，橫七豎八曲折上下。兩人一層層往下走進青色海洋深處，如沒入其中的小舟。

走到一塊田前，那片地里居然結(jié)了細細的果。

孟昀道：“這里結(jié)果了！”

“可能比別家種得早?！?

她還從未見過米粒長在禾苗上的樣子，蹲下觀察半刻，剝開包衣，里頭一排未成熟的米粒，十分可愛：“沒想到米飯是這么長出來的?！?

陳樾也跟著蹲下，說，“你可以嘗一粒?！?

孟昀訝道：“能直接吃？”

陳樾好笑：“嘗一下不要緊?！?

孟昀伸長脖子朝四周望：“不會被逮到吧？”

“沒事，人家不會跟你計較?！?

孟昀揪了一小粒嚼，很嫩，軟軟的還有甜味：“吃上去一點都不像米飯。像小果粒。”

她站起身，揚起手嘩啦指一片：“這就是稻谷！以后我媽再也不能說我五谷不分了，我分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