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商量要連繼祖去紙扎鋪子做學(xué)徒干活,連守義這一股人熱切地贊同,連繼祖自己卻不愿意去,連守仁坐在炕上,沒有說話,看樣子也不像是要發(fā)表意見的樣子。
蔣氏從外屋進(jìn)來,給連繼祖使了一個眼色,就慢慢地往外走。連繼祖猶豫著站起身,然后又重新坐了回去,而且還垂下頭,不再去看蔣氏。蔣氏走到門口,見連繼祖沒有跟上來,眉頭微微皺了皺,也就停了下來。
周氏在炕上盤腿坐著,兩只手交叉握在一起,也沒有說話。對于家里這樣的事情,周氏是從來不會參與意見的。
半晌,連老爺子都沒有說話,只有連守義和四郎還笑呵呵地說著話,似乎連繼祖去紙扎鋪子干活已經(jīng)成了定局。
“有他們兄弟倆在外頭掙錢,咱家就啥都不怕了?!边B守義咧嘴笑道。
“爺”連繼祖無奈,只得又抬起頭來,眼巴巴地看著連老爺子。
連老爺子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,不過心里已經(jīng)糾結(jié)成了一團(tuán)。私心中,他是舍不得連繼祖去紙扎鋪子的。那可跟進(jìn)學(xué)堂教書是天差地別的差事。被人使喚、沒有體面,而且說起來紙扎的活計似乎并不需要出太多的力氣,但是其精細(xì)繁瑣,卻同樣的累人。
雖然心里舍不得,可卻不能說出來。因為,不管他在心里怎樣另眼看待長孫連繼祖,表面上他還是希望讓大家相信,他對孫子們都是同等疼愛的。
尤其是現(xiàn)在的老宅,前些日子因為給連守仁說親的事情,一大家子人的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非常緊張。他不能在這個時候,讓人看出他偏疼、偏袒連繼祖。
為什么四郎能去干的活計,連繼祖卻不能去干?
因為連繼祖讀了這么多年的書,過慣了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生活,他不習(xí)慣被人使喚,吃不了苦。可四郎不一樣。四郎是干慣了活計。聽?wèi)T了使喚。吃得了苦的。
但是這個原因,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。
想留下連繼祖,就得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。而這個理由,實在不好找,尤其是在連守義和四郎這一股人如此逼迫的情況下。
“老大,這個事,你咋看?”連老爺子心里著急。可又不能總不說話,只得開口問連守仁。
“我?”連守仁抬起頭,看了一眼連老爺子,又看了一眼連繼祖。“爹,你老是一家之主。這個事,你老做主就行了?!?
如今這老宅里。最聽連老爺子話的人,非連守仁莫屬。
只是連守仁的話是好聽,但在這個時候,卻絲毫幫不了連繼祖,也幫不了連老爺子。不過,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。連守仁雖然是長子,而且活了四十多歲,可他什么時候支撐過家事、幫扶過連老爺子那?
“爺。我都這么大歲數(shù)了。孩子都老大了。”連繼祖見連守仁這么說,生怕接下來連老爺子就要點頭答應(yīng)。忙就說道,“要不,還是央告央告我四叔,讓我去學(xué)堂里,隨便干點啥都行。”
“人家不都說了嗎,學(xué)堂里沒有你能干的活。人家早都安排好了?!彼睦尚绷艘谎圻B繼祖,說道。
“爺”連繼祖的話被四郎堵了回去,只能央求地看著連老爺子。
連老爺子的眉頭鎖成了一個疙瘩。當(dāng)前這個情況,不讓連繼祖去紙扎鋪子,就只能用強(qiáng),用他當(dāng)家人的權(quán)威。而這樣,是不能夠服眾,而且要給人留下偏心的話把的。
連老爺子不愿意這么做,可同時又心疼連繼祖,下了不了狠心讓連繼祖去紙扎鋪子做活。
“這個事,緩一緩再說吧?!卑肷危B老爺子終于開口道,“繼祖的先緩一緩,四郎愿意去,就先去。不是我偏袒繼祖,我也是為了咱一家子好。繼祖讀了好幾年的書,我再找找他四叔,應(yīng)該能給繼祖找個更更合適的活。錢也能掙的多點,到時候貼補咱這一大家子?!?
“四郎畢竟沒念過啥書。不過,四郎年紀(jì)小,像紙扎鋪子里,學(xué)東西肯定比繼祖快。”
連老爺子老著臉將話說完,連繼祖那邊立時就松了一口氣。
連守義和四郎都有一會沒說話,等回過神來,四郎就冷笑了兩聲。
連老爺子老著臉,只當(dāng)沒有聽見。不過此刻他的心里,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,什么滋味都有。他不想這么做的,可他實在沒有辦法。
就比如說剛才連守信一家在這里的時候,五郎前面已經(jīng)說了那樣的一番話,如果擱在從前,他打算的那些要求,是不會再說出口的。可是今天,他漠視了五郎的話,還是將要求一一提了出來。
比如現(xiàn)在,若是擱在從前,他也不會這樣做,這么明顯的偏袒,給人留下這么明顯的話把。但是今天,他卻這么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