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郡主雖相貌平平,卻是博學(xué)多才,精于經(jīng)緯,師從上陰學(xué)宮韓谷子韓大家,成了兵法大家許煌、縱橫術(shù)士司馬燦等一干帝國名流的小師妹。
徐龍象是北涼王的最小兒子,相對聲名不顯,而大兒子則是連京城那邊都有大名聲的家伙,一提起大柱國徐驍,必然會扯上世子徐鳳年,“贊譽”一聲虎父無犬子,可惜徐驍是英勇在戰(zhàn)場上,兒子卻是爭氣在風(fēng)花雪月的敗家上。
三年前,世子殿下徐鳳年傳被脖子上架著刀劍攆出了王府,被迫去學(xué)行關(guān)中豪族年輕后輩及冠禮之前的例行游歷,一晃就是三載,徹底沒了音信,陵州至今記得世子殿下出城時,城墻上十幾號大紈绔和幾十號大小花魁眼中含淚的感人畫面,只是有內(nèi)幕說等世子殿下走遠了,當天,紅雀樓的酒宴便通了個宵,太多美酒倒入河內(nèi),整座城都聞得見酒香。
回到王府這邊,心竅閉塞的小王爺奔跑沖向玉石獅子,似乎摔一個老頭子不過癮,這次是要把礙眼的老道連同號稱千鈞重的獅子一同摔出去。
只是他剛搖晃起獅子,龍虎山老道便飄下了來,牽住少年的一只手,使出真功夫,以道門晦澀的“搬山”手法,巧妙一帶,就將屈膝半蹲的少年拉起身,輕笑道:“黃蠻兒,不要鬧,隨為師去吧?!?
少年一只手握住獅子底座邊角,五指如鉤,深入玉石,不肯松手,雙臂拉伸如猿猴,嘶啞嚷著:“我要等哥哥回來,哥哥說要給我?guī)Щ靥煜碌谝幻琅鱿眿D,我要等他!”
位極人臣的大柱國徐驍哭笑不得,無可奈何,望向黃冠老道,重重嘆氣道:“罷了,再等等吧,反正也快了?!?
老道士聞,笑容古怪,但還是松開了小王爺?shù)氖直郏闹羞粕?,這小家伙何止是天生神力,根本就是太白星下凡嘛。
不過,那個叫徐鳳年的小王八蛋真的要回來了?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。想當年他頭回來王府,可是吃足了苦頭,先被當成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不說,那才七八歲的兔崽子直接放了一群惡犬來咬自己,后來好不容易解釋清楚,進了府邸,小王八玩意就又壞心眼了,派了兩位嬌滴滴的美嬌--娘三更半夜來敲門,說是天氣冷要暖被子,若非貧道定力超凡脫俗,還真就著了道,現(xiàn)在偶爾想起來,挺后悔沒跟兩位姑娘徹夜暢聊《大洞真經(jīng)》和《黃庭經(jīng)》,即便不聊這個,聊聊《素女心經(jīng)》也好嘛。
黃昏中,官道上一老一少被余暉拉長了身影,老的背負著一個被破布包裹的長條狀行囊,衣衫襤褸,一頭白發(fā),還夾雜幾根茅草,弄個破碗蹲地上就能乞討了,牽著一匹瘦骨嶙嶙的跛馬。小的其實歲數(shù)不小,滿臉胡茬,一身市井麻衫,逃荒的難民一般。
“老黃,再撐會兒,進了城回了家,就有大塊肉大碗酒了,他娘的,以前沒覺得這酒肉是啥稀罕東西,現(xiàn)在一想到就嘴饞得不行,每天做夢都想?!鼻撇怀稣鎸嵞挲g的年輕男人有氣沒力道。
仆人模樣的邋遢老頭子呵呵一笑,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黃牙,顯得賊憨厚賊可笑。
“笑你個大爺,老子現(xiàn)在連哭都哭不出來了。”年輕人翻白眼道,他是真沒那個精神氣折騰了。
兩千里歸途,就只差沒落魄到沿路乞討,這一路下水里摸過魚,上山跟兔子捉迷藏,爬樹掏過鳥窩,只要帶點葷的,弄熟了,別管有沒有鹽巴,那就都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一頓飯了。期間經(jīng)過村莊試圖偷點雞鴨啥的,好幾次被扛鋤頭木棍的壯漢追著跑了幾十里路,差點沒累死。
哪個膏粱子弟不是鮮衣怒馬威風(fēng)八面?
再瞧瞧自個兒,一襲破爛麻衣,草鞋一雙,跛馬一只,還不舍得宰了吃肉,連騎都不舍得,倒是多了張蹭飯的嘴。
惡奴就更沒有了,老黃這活了一甲子的小身板他光是瞅著就心慌,生怕這行走兩千里路哪天就沒聲沒息嗝屁了,到時候他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,還得花力氣在荒郊野嶺挖個坑。
尚未進城,城墻外頭不遠有一個掛杏花酒的攤子,他實在是精疲力盡了,聞著酒香,閉上眼睛,抽了抽鼻子,一臉陶醉,真賊娘的香。一發(fā)狠,他走過去尋了一條唯一空著的凳子一屁股坐下,咬牙使出最后氣力喊道:“小二,上酒!”
身邊出城或者進城中途歇息的酒客都嫌棄這衣著寒磣的一主一仆,刻意坐遠了。
生意忙碌的店小二原本聽著聲音要附和一聲“好嘞”,可一看主仆兩人的裝束,立即就拉下臉,出來做買賣的,沒個眼力勁兒怎么樣,這兩位客人可不想是掏得出酒錢的貨色,店小二還算厚道,沒立馬趕人,只是端著皮笑肉不笑的笑臉提醒道:“我們這招牌杏花酒可要一壺二十錢,不貴,可也不便宜?!?
若是以前,被如此狗眼看人低,年輕人早就放狗放惡奴了,可三年世態(tài)炎涼,過習(xí)慣了身無分文的日子,架子脾氣收斂了太多,喘著氣道:“沒事,自然有人來結(jié)賬,少不了你的打賞錢?!?
“打賞?”店小二扯開了嗓門,一臉鄙夷。
年輕人苦笑,拇指食指放在嘴邊,把最后那點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吹了一聲哨子,然后就趴在簡陋酒桌上,打鼾,竟然睡著了。店小二只覺得莫名其妙,唯有眼尖的人依稀瞧見頭頂閃過一點影子。
一頭鷹隼般的飛禽如箭矢掠過城頭。
大概酒客喝光一碗杏花酒的時光,大地毫無征兆地轟鳴起來,酒桌搖晃,酒客們瞪大眼睛看著酒水跟著木桌一起晃蕩,都小心翼翼捧起來,四處張望。
只見城門處沖出一群鐵騎,綿延成兩條黑線,仿佛沒個盡頭。塵土飛揚中,高頭大馬,俱是北涼境內(nèi)以一當百名動天下的重甲驍騎,看那為首扛旗將軍手中所拿的王旗,鮮艷如血,上書一字,“徐”!
乖乖,北涼王麾下的嫡系軍。
天下間,誰能與馳騁輾轉(zhuǎn)過王朝南北十三州的北涼鐵騎爭鋒?
以往,西楚王朝覺得它的十二萬大戟士敢逆其鋒芒,可結(jié)果呢,景河一戰(zhàn),全軍覆沒,降卒悉數(shù)坑殺,哀嚎如雷。
兩百精銳鐵騎沖刺而出,浩浩蕩蕩,氣勢如虹。
頭頂一只充滿靈氣的鷹隼似在領(lǐng)路。
兩百鐵騎瞬間靜止,動作如出一轍,這份嫻熟,已經(jīng)遠遠超出一般行伍悍卒百戰(zhàn)之兵的范疇。
正四品武將折沖都尉翻身下馬,一眼看見牽馬老仆,立即奔馳到酒肆前,跪下行禮,恭聲道:“末將齊當國參見世子殿下!”
而那位口出狂要給打賞錢的寒酸年輕人只是在睡夢中呢喃了一句,“小二,上酒?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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