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架打得毫無章法。
盧崧王麒麟身上或輕或重都有北涼軍的烙印,今天也不例外,身先士卒,破去韓貂寺引發(fā)的一線潮之后,看到一白一紅一黑糾纏在一起,兩名驍將忍不住面面相覷,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一抹尷尬,顯然都有些不知所措,本以為占盡天地利人和,靠著八百騎卒和兩百江湖散兵,只需要一路沖殺過去,甭管對面是誰,都能占到便宜??赡敲院笮枰犊啃哪贻p主子,就好似那不諳世情的愣頭青,一門心思想要出風(fēng)頭,在六臂魔頭失利之后,依舊非要單打獨斗,跟韓貂寺一對一死磕,這讓儒將盧崧心中也有些憤懣,心想你若是死在神武城外,咱們這些人將近二十年苦兮兮的忍辱負(fù)重,就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。盧崧提了一桿梨花槍,停馬高坐,眼神陰沉。
王麟年紀(jì)較小,一腔熱血,倒是覺得這個比他還年輕的北涼世子有些魯莽行事,但秉性有些對他的胃口,最不濟沒有做縮頭烏龜,讓自己身后幾百號兄弟們蜂擁送死。王麟拎了一對雷公錘,是祖?zhèn)鞯奈渌?,父輩便是綠林好漢出身,當(dāng)年在景河一役錘死了西楚一員蓋世猛將,雖說有欺負(fù)對手力戰(zhàn)多時氣短力竭的嫌疑,可畢竟是實打?qū)嶅N爛了敵將的胸膛。王麟天生膂力出眾,一對雷公錘那就是六十斤重,尋常士卒別說久戰(zhàn)不停,就是一個策馬沖鋒都是天大累贅,王麟甩了甩一柄錘子,目不轉(zhuǎn)睛望向那邊的戰(zhàn)場,只覺得目眩神搖。
任山雨伸手捋了捋鬢角發(fā)絲,眼神迷離,以前經(jīng)常聽說北涼小主子生得俊俏非凡,是一等一的風(fēng)流班頭人物,她與刀口舔血的姐妹幾個,私下閑聊,都不太信后來的傳,說什么他親身去了趟北莽,還把北院大王徐淮南的腦袋割下了,甚至連提兵山第五貉都給宰掉。任山雨只想著哪怕他真是認(rèn)真練了幾年刀,境界也有限,畢竟修為高低,跟秘笈多寡脫不開干系,卻不是必然關(guān)系,貪多嚼不爛,任山雨是過來人,比一般人都知曉貴精不貴多的道理,可今日親眼所見,對上當(dāng)之無愧的天下第十人,雖說處于下風(fēng),可畢竟是貨真價實讓人貓數(shù)次出手,她自認(rèn)十個任山雨,也沒這等本事。
任山雨比盧崧王麟這些武夫更沒有退路可,進(jìn)了北涼這個關(guān)押許多頭兇獸的牢籠,就沒聽說過誰能不脫幾層皮走出去的,任山雨就記得一個曾經(jīng)在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江湖巨擘,辦事不利,給掌管北涼一半諜的褚祿山逼著親手剮一目斷一手,茍延殘喘,當(dāng)了十幾年的掌勺伙夫。
神武城十里以外有數(shù)騎疾馳而來。
為首白熊袁左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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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外大戰(zhàn)正酣,聞風(fēng)而動的神武城已經(jīng)開始閉城戒嚴(yán),青衫文士沿河悠然而行,手中一截干枯柳枝,落在路人眼中,想必跟那拎桃花枝就做上當(dāng)代劍神的鄧太阿是差了十萬八千里,可真正領(lǐng)教過北莽一截柳手段的,都已經(jīng)沒有機會去掉以輕心,除了那名黑虎伴隨入北莽的黑衣少年。對于讓自己生平第一次失手的徐龍象,文士模樣的北莽第一殺手當(dāng)然念念不忘,親手植下一截柳,竟是沒有成蔭,這讓他耿耿于懷,好在這一次潛入離陽王朝,不殺天賦異稟生而金剛的徐龍象,去殺徐龍象的哥哥,也是一樁樂事,可惜沒能在下馬嵬出手,給北涼離陽同時添堵,退而求其次,只能在神武城外展開一場勢在必得的襲殺,這位一截柳心底有點遺憾。
他看似慢悠悠逛蕩時,相距城門還有幾里路,城內(nèi)河流卻也是將近盡頭,當(dāng)城頭好似被巨石撞擊,傳來一陣氣機漣漪,以一截柳的修為,自然能夠清晰感知,可他并不著急,他做的臟活,次次都是火中取栗,最為看重火候,現(xiàn)在才下鍋,心急吃不了熱豆腐,他不著急,以韓貂寺的通玄實力,只要那白頭小子沒有傻乎乎急著投胎送死,估計少說能逗弄小半個時辰。一截柳對那只惡名昭彰的人貓,破天荒帶有幾分敬意,以指玄跨過門檻殺天象,不正是他這半個同行夢寐以求的境界嗎?
他驟然停下腳步。
目光所及,有一個黑衣少年攔住去路。
少年咧嘴一笑,指了指自己胸口。
一截柳跟著笑起來。
之前只有他黃雀在后,襲殺別人,不曾想這次顛倒過來,一截柳瞥了眼冰雪覆蓋的河流,有些自嘲,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,丟去了枯枝,一截柳袖中滑出一柄纖薄無柄的短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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