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過去,到底是什么都沒做成,本想著以蕭韶的性子,倒是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之事,但至少兩人關(guān)系又近了一步。誰知第二日一早打開門一看,兩人皆是神色冷淡,絲毫沒有眾人意料中的忸怩羞澀等情緒。
眾人自知犯錯,乖乖去領(lǐng)罰。
等蕭韶離開后,蔣阮打發(fā)了眾人,坐在書桌前,抽出一疊書,那書里夾著一張南疆到天晉國的大致地圖。南疆在大錦朝南邊,越過一條江便是天晉國。蕭韶前夜里自京城外受傷歸來,雖然什么都沒說,蔣阮卻覺得,和天晉國南疆脫不了干系,往深里想,戰(zhàn)場那邊可能出了什么問題。
然而她畢竟是沒有法子上戰(zhàn)場的,自從京城流傳天晉國反擊成功后,蔣信之便也不再寄家書回來,大抵是戰(zhàn)局吃緊。但以蔣信之的性子,凡是不為了她擔(dān)憂,便是會裝作什么都沒事。如今連家書也不曾寄來,戰(zhàn)局怕是已經(jīng)很激烈了。
蔣阮皺了皺眉,天晉國蠢蠢欲動,若是朝廷能再撥援軍,應(yīng)當(dāng)能解燃眉之急。
可如今趙家手上的兵權(quán)也不過二十萬,京中也還要留人。剩下的部將不是私下被八皇子籠絡(luò)起來便是成了宣華一派。宣離豈會乖乖將援軍送去,就算皇帝下圣旨,也難免宣離在其中做什么手腳。蔣信之如今可是個香餑餑,以宣離的脾性,若是不能為他所用,必然棄而殺之。
如今蔣信之若真的身陷囹圄,宣離怕是要落井下石。
蔣阮站起身來,沉吟一下,道:“我要進(jìn)宮一趟。”
御書房里,帝王放下手中的信紙,敲了敲面前的桌案,半晌才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青年:“阿韶,你想出兵?”
蕭韶沉默。
“母后不會同意的?!被实鄣溃骸爱?dāng)年。”
“我已經(jīng)忘了?!笔捝卮驍嗨脑挘骸盎噬喜槐卦偬崞?。”
“那好,”皇帝道:“此事暫且不提,朕聽聞你和弘安郡主走的很近,前夜你受傷,歇在弘安郡主院里?”
“皇上什么都知道,不必再問微臣?!?
皇帝語氣倏爾嚴(yán)厲:“她是蔣家人!”
“那又如何?”
“莫非你真的喜歡她?”皇帝有些激動,旁邊的李公公見狀忙過來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?;实蹞]開李公公的手:“朕知道你自有主意,但是蔣阮不行?!?
“為什么?”蕭韶問。
“為什么?!被实壑貜?fù)了一句:“蔣權(quán)是什么人,你比朕更清楚。”
“她也是趙光的孫女。”蕭韶提醒。
“那又怎么樣!”皇帝怒道:“阿韶,你的人生容不得一點污點,弘安郡主配不上你。朕并非什么都不知道,那個女子心思深沉,如何與你舉案齊眉?況且,趙光雖然手握兵權(quán),卻性子過于耿直,蔣權(quán)更是個毒蟲。你若跟她在一起,不僅得不到半點助力,還會將你拖下渾水。朕已經(jīng)看好了,濱海姚總督的千金年紀(jì)與你相仿,更是文韜武略精通不已,姚小姐背后的勢力也能助你一臂之力,與你最是良配?!?
“陛下多慮了。”蕭韶語氣冷淡:“臣的親事,臣自有主張,不勞陛下費心。”
“你”皇帝似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堅持,冷聲道:“若朕非要你娶姚小姐,明日就賜婚,你待如何?”
蕭韶?fù)P眉:“那臣便只好抗旨拒婚,人頭落地了?!?
皇帝又是一陣猛咳,不等他說話,蕭韶已經(jīng)開口道:“南疆事急從權(quán),陛下不必將心思放到微臣的瑣事上,至于姚小姐?!逼岷诘拈L眸深邃清冷,語氣平淡無波:“陛下若是賜婚,豈不是平白辜負(fù)一條性命?!?
說罷頭也不回的離去。
李公公扶住搖搖欲墜的皇帝,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倒出兩粒藥丸喂皇帝吞下,皇帝的臉色這才好了些。只是神情卻有些蕭索,長長嘆息一聲:“他為了那個丫頭忤逆朕。”
“陛下?!崩罟珳貏竦溃骸笆捦鯛?shù)男宰幽菑男】吹酱蟮模瑳Q定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。陛下方才那般說,蕭王爺心中必然不痛快,說話語氣沖了些,可那心思卻是沒有旁的。”
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他沒有異心。”皇帝有些疲憊的按著額心:“朕處處為他著想,姚小姐知書達(dá)理,出身大家,朕也親眼見過,也算精彩絕艷,姚總督若是成了阿韶的助力,日后豈不是容易的多。朕這般為他鋪路,他卻偏偏不走朕這條?!?
“蕭王爺畢竟還是少年郎?!崩罟珓竦溃骸盎蛟S郡主與他真有不同的交情,蕭王爺重情重義,也并非是攀附之人?!?
“有捷徑不走,偏要走最難的那條?!被实劾浜咭宦暎骸笆Y阮真是平順的女子便罷了,朕可看的清楚,她心機深沉,性子卻冷得很,阿韶性子本就冷,這樣的女子如何生活得?蔣信之兩兄妹可都是自有主意的,不好掌控,尤其是蔣信之,要是起了異心,天下豈不大亂了?!?
李公公不知如何勸慰,心知蕭韶就是皇帝心中的一個劫。這帝王在別的事情上尚且英明果決,可一旦關(guān)系到蕭韶,卻是有些看不清楚情勢。蕭韶那樣的性子,豈能容人擺布,今日既然下了那番論,若是皇帝真的不管不顧賜婚,怕是第二日那姚家千金就會消失在這世界上。蕭韶做的事情李公公是見識過的。到時候姚家與皇家反目成仇,那才是一大禍患。
皇帝長嘆一聲:“算了,此事以后再議?!彼麖淖畛蹰_始,便直覺的不喜歡蔣阮。這說起來很是奇怪,但是身居高位的人,在某些方面尤其是敏感的。譬如蔣阮每次與他說話的時候,雖然瞧著沒什么,可似乎總能感到一絲淡淡的怨氣和仇恨。那感覺很淡,皇帝察覺到,他也看不大慣蔣阮。在他看來,元容公主溫柔端方,體貼入微,顧全大局,是世上最高貴的公主??僧?dāng)初懿德太后卻執(zhí)意認(rèn)為蔣阮與元容公主有幾分相似,但事實上,從陳貴妃的事情就能看出來,蔣阮絕不是表面上顯得溫柔大度,相反,她的性子錙銖必較,只是隱藏的比較深罷了。自從知道蕭韶與她關(guān)系非同尋常后,皇帝也曾派了人去查蔣阮曾經(jīng)過的那些事情,越查下去便越覺得蔣阮城府極深。
皇帝是不容許方一個危險的人在蕭韶身邊的。他也不知道為何對蔣阮總有淡淡的不喜,怕只是上輩子欠下的仇恨吧,世上總有許多說不清楚的事情。
皇帝與蕭韶的談話便如這御書房里燃的龍誕香,眨眼間便煙消云散了。
此時的蔣阮,卻是見過懿德太后,與懿德太后話了一會家常,與天竺幾人先回公主殿。
方走到門口,卻是遇到了一個熟人,四皇子宣朗。
宣朗身為四皇子,卻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暗褐色錦衣,全身上下也只有腰間一枚玉佩做裝飾,顯得極為樸素。不過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,怕也只是會覺得這只是個不受寵的落魄皇子。見了蔣阮,四皇子走上前來作了一揖:“郡主。”
宣朗平日里似乎習(xí)慣了討好別人,語氣中便是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謙恭。這話語聽在蔣阮的耳朵,只覺得與蔣丹像了個十成十。只是面上卻是微笑著回了宣朗一句:“四殿下?!?
這不冷不淡的態(tài)度讓宣朗眼中閃過一絲受傷,不過轉(zhuǎn)瞬即逝,笑道:“之前聽聞天晉國戰(zhàn)事緊張,還想著郡主心中定是十分擔(dān)憂。眼下看郡主心情無礙,我便也放心了。”
蔣阮挑眉,不怕他問,就怕他不問。果真,天晉國的事情和宣離有關(guān),這不,宣朗刻意與她“偶遇”,可不就是過來試探她的態(tài)度?正好,她也想看看,這些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,又要試探什么?
“怎么會無礙呢?!彼p輕嘆息一聲,眸光瞬間轉(zhuǎn)為黯淡,語氣也不由自主的帶了一絲惆悵:“大哥在邊關(guān)殺敵,我卻心安理得的享受安穩(wěn)的日子。眼下戰(zhàn)事緊張,大哥也許久不曾寄家書回來,每每想到此處,便覺得心中不安的很?!?
宣朗眼光閃了閃,認(rèn)真的觀察著蔣阮的臉色。見她神色不似作偽,便安慰道:“蔣副將吉人自有天相,況且又是天生的戰(zhàn)神。那天晉國不過彈丸之地,如何能贏?郡主莫要擔(dān)憂了,令兄一定會凱旋歸來?!?
蔣阮笑了笑:“多謝四殿下寬慰?!敝皇切θ莸降子行┟銖?。
宣朗搖頭道:“說起來,我也聽父皇提過,如今卻是戰(zhàn)事有些緊張。天晉國雖然是彈丸之地,可本就冶煉技術(shù)高超,刀劍夾盾鋒利精良。加上戰(zhàn)術(shù)狡猾,哎?!?
一聽到宣朗的話,蔣阮神情又是一變,勉強道:“四殿下說的是?!?
她心神不定的模樣落在宣朗眼里,宣朗更是有了信心,狀似無意的道:“若是吳將軍能出兵就好了?!?
“吳將軍?”蔣阮疑惑。
“郡主大約不太了解朝廷之事。”宣朗善解人意的解釋:“吳將軍也是武將,手下頗有一幫好兵,那吳家軍也各個都是好手。從前是鎮(zhèn)守西戎的,可早在好幾年前西戎俯首稱臣,吳家軍便從西戎退了回來,吳將軍這些年倒是沒有再帶過兵,還正愁英雄無用武之地。若是有吳家軍相助,吳將軍重新出山,想來要攻破天晉國,那是指日可待了?!?
蔣阮垂眸,吳將軍,她自然知道這個吳將軍。前世宣離上位,一步步蠶食不是他一派的人,處處打壓趙家的同時,也在提拔這個吳家。吳家與趙家同是陪先皇打下江山的老功臣,只是吳老將軍死后,現(xiàn)在的這個吳將軍卻是個剛愎自用,自以為是之人。更是野心極大,妄想坐到大錦朝“第一”的位置。在打壓趙家的時候,更是不遺余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