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其樂用她那雙櫻桃似的大眼睛盯著蔣嶠西看。

“我聽說美國人都很壞?！绷制錁氛f。

蔣嶠西笑了。

“你笑什么?！绷制錁氛f。

“誰不壞呢?！笔Y嶠西說。

林其樂被蔣嶠西這句話又嚇了一大跳。

蔣嶠西低頭看了一眼林其樂懷里抱的那個寒酸的大鐵盒子，有那么一瞬間，他感覺林其樂確實(shí)只是一個長在小地方的，沒什么見識的小女孩。

當(dāng)然她很可愛，她有一對乖順的小白兔，她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，兩條馬尾辮總是晃來晃去的，讓人想要看她生氣。她身邊圍了一群男生，但她似乎并不清楚，為什么他們喜歡和她在一起玩。

“你想要什么，”蔣嶠西許下了他的諾，對林其樂說，“將來我走之前，一定送給你?！?

吃過了晚飯，群山工地宿舍的大人小孩們都出門娛樂。蔣嶠西坐在工人俱樂部前的臺階上，和余樵、蔡方元在一塊兒說話。

林其樂則被杜尚拉到草坪里，去陪杜尚“切磋武藝”。

林其樂總有心事，她一邊心不在焉應(yīng)付著杜尚的“六脈神劍”，一邊借著工地上的路燈，朝遠(yuǎn)處臺階上坐著的蔣嶠西看。

“杜尚，”林其樂開口問，“你知道美國在哪里嗎？”

杜尚正穩(wěn)扎馬步，在體內(nèi)積攢內(nèi)力，打算一舉攻破林其樂的“左右互搏之術(shù)”。林其樂問他問題，他一走神，內(nèi)力便散了。

“美國？”杜尚說，“你問這個干什么啊。”

“你知不知道呀?！绷制錁氛f。

杜尚走到她身邊，絞盡腦汁回憶在學(xué)?？催^的世界地圖：“好像在地球?qū)γ妫俊?

“反正離咱們特別特別遠(yuǎn)！”

蔣嶠西剛轉(zhuǎn)學(xué)過來的時候，看上去就不像一個普通孩子。林其樂是早意識到這一點(diǎn)的，可她還是沒想到，蔣嶠西每天想的事情和他們是這么的不一樣。

“去美國需要奧數(shù)很好嗎？”林其樂問。

蔣嶠西搖頭。

林其樂問：“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努力學(xué)？”

蔣嶠西好像有些無奈，他對林其樂說：“我不能不學(xué)?！?

林其樂在旁邊坐了一會兒，又問：“去美國需要很多錢嗎？”

蔣嶠西說：“我堂哥一家會出錢?！?

林其樂問：“蔣叔叔不知道嗎？”

蔣嶠西抬起眼看了她：“你別讓他知道?！?

林其樂的腦袋瓜子轉(zhuǎn)得沒那么快。她想不明白，為什么會有家長無心培養(yǎng)自己的孩子，卻又死都不肯放孩子離開自己的身邊。

蔣嶠西還坐在林其樂的小屋子里做他的奧數(shù)題目。林其樂從外面拿來了香蕉、可樂，又抱著她的波比小精靈坐回到蔣嶠西身邊。

波比小精靈的開關(guān)一開，就尖叫著喊林其樂：“媽媽！媽媽！”

蔣嶠西抬頭看了一眼。只見林其樂按動了另一個開關(guān)，波比小精靈便對蔣嶠西問：“你叫什么啊？”

林其樂等著聽，卻不見蔣嶠西說話。

林其樂代替他回答：“蔣嶠西！”

波比小精靈便尖叫起來，錄下了林其樂的聲音：“蔣嶠西！蔣嶠西！”

林其樂咯咯直笑。蔣嶠西卻笑著嫌棄：“真難聽?！?

林爸爸這時推門進(jìn)來，看見兩個小朋友正玩得開心，他說：“嶠西，你爸爸來了，你先出來一下?！?

蔣嶠西臉上剛剛有了一點(diǎn)笑容，這會兒又消失了。林其樂坐在原地，抬起頭看蔣嶠西放下手上的書，從她身邊走出了臥室。

蔣嶠西的母親梁虹飛在電話里說，她已經(jīng)在省城給嶠西報(bào)好了補(bǔ)習(xí)班，今天晚上從群山市出發(fā)，明天一早剛好能趕上第一節(jié)課：“爸爸媽媽都不在省城，你自己上個補(bǔ)習(xí)班沒關(guān)系吧？你以前的同學(xué)費(fèi)林格邀請你住在他家，你就去吧。”

林其樂抱著懷里的波比小精靈，眼看著爸爸媽媽突然走進(jìn)臥室來，在她身邊拾起蔣嶠西寫到一半的奧數(shù)題，還有那些從香港寄來的奧數(shù)課本。

“要干什么？”她問。

林電工說：“櫻桃，嶠西一會兒就走，你幫他收拾收拾書，你看看，哪些書是他的?。俊?

蔣嶠西先回家去了。他拿出自己的衣服，在司機(jī)的幫助下打包了行李。等出來的時候，天已經(jīng)黑透了。只有屋檐下透出些光來，蔣嶠西背上自己的那個方形書包，他看到林其樂還抱著那個波比小精靈，就站在他跟前。

蔣嶠西對她說：“我先走了?！彼竭^林其樂，跟在那個司機(jī)身后，往一排磚瓦房子盡頭路口停的那輛車走。

蔣政蔣經(jīng)理還要留在群山工地繼續(xù)工作，他望著自己小兒子離開的背影，舔了舔嘴唇，也沒去送。

還是林其樂追上去了：“蔣嶠西！”

蔣嶠西走到了車邊，把書包卸下來放進(jìn)車?yán)?。他站在車門外，往前往后，能看到群山工地的大路上，老人們，孩子們，聊天的，游戲的，都在其樂融融度過這個夜晚。

蔣嶠西從林其樂懷中拿過了那個波比小精靈，他伸手按了一下開關(guān)。

“蔣嶠西！蔣嶠西！”

這個波比小精靈名字雖叫“小精靈”，但只有很簡單的錄音和播放功能。簡而之，它發(fā)出的“蔣嶠西”三個字音，并不是它在說，只是錄下了林其樂當(dāng)時的聲音，做了簡單的數(shù)字化處理。

“我拿走了?！笔Y嶠西手握著那個小精靈，說。

林其樂愣了愣：“啊？”

等林其樂回過神來，蔣嶠西已經(jīng)坐進(jìn)車?yán)?，拿著那個稱呼林其樂“媽媽”的小精靈，就這么離開了群山工地。

二年到來了。林其樂起床以后先是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房間，又看床頭空蕩蕩的小墊子。

“哪有什么世界末日，蔡方元這個騙子?！绷制錁匪⒅溃瑧嵑薜?。

_f