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那個莫名其妙出現(xiàn)的外鄉(xiāng)劍仙,被天劫殃及,不小心死在那城隍廟內(nèi)是最好,這都算便宜你這家伙了,不然受了重傷再被我范巍然擒獲,相較于寶峒仙境祖師堂的獨門秘傳,他殷侯的蒼筠湖點水燈算什么陰毒術(shù)法。
    寶峒仙境以及各個附庸門派修士,大方向一致,都是火速趕往蒼筠湖,但是無法御風(fēng)遠(yuǎn)游的,就只能靠兩條腿在地上飛掠了,最不濟(jì)的,更是只能騎馬出城。
    范巍然御風(fēng)離開隨駕城后,突然問道:"鬼斧宮那幫不入流的兵家修士,就沒隨我們一起出城?"
    老嫗身邊,一位以郡城現(xiàn)任太守幕僚清客身份、小隱于野的自家晚輩修士,恭聲道:"回稟老祖,在一座客棧得了我的消息后,不知為何他們沒有立即動身,推說需要處理一些緊急事務(wù),我不敢繼續(xù)逗留,便先離開了,最后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一行人,往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隨駕城,暫時不知會不會去往蒼筠湖與我們匯合。"
    范巍然怒氣橫生,滿臉煞氣,又問道:"那個名叫杜俞的家伙呢?可曾見到?"
    老修士說道:"在那客棧一并見到了,果真如傳那般,嬉皮笑臉沒個正行,不成氣候的東西。"
    那晚蒼筠湖那邊的動靜是大,但是隨駕城這邊沒有修士膽敢靠近觀戰(zhàn),到了蒼筠湖湖君這個高度的神仙打架,你在旁邊拍手叫好,廝殺雙方可沒誰會領(lǐng)情,隨手一袖子,一巴掌就灰飛煙滅了。何況一件件仙家重器、一門門神仙術(shù)法可不長眼睛,自己去鬼門關(guān)逛游,死了可不就是白死。
    所以老修士疑惑道:"老祖為何單獨詢問此人?"
    范巍然臉色陰沉,沒有道破天機(jī),只是冷笑道:"回頭再找這王八蛋算賬!"
    前提當(dāng)然是那個姓陳的外鄉(xiāng)劍仙,死了,或者在隨駕城掉了大半條命。
    晏清御風(fēng)之時,回望一眼隨駕城的模糊輪廓。
    依稀可見,有一道金色符箓炸開了天劫云海底部。
    晏清心中幽幽嘆息。
    那么會算計人心的一位年輕劍仙,竟是個傻子。
    比蒼筠湖距離隨駕城更遠(yuǎn)的黑釉山之巔,一座略顯粗糙的山頂觀景亭內(nèi),站著一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,衣著樸素如市井殷實門戶的男子,身上掛飾唯有腰間懸掛著的那枚玉牌。
    男子伸出手指,輕輕摩挲著玉牌上邊的篆文,心事重重。
    俊美少年何露坐在一旁,摘下了那支泛黃竹笛,正以一塊仙家織造的珍稀綢緞,輕輕擦拭這件心愛法器。
    中年人只是眺望隨駕城那邊,無比厚重的黑云緩緩向下,竟然如整座天幕下垂人間,一眼望去,根本看不到云海的頂端。
    一位盤腿而坐的白發(fā)老翁嘖嘖笑道:"天地?zé)o故接壤,這就是人間大劫。城主,這天劫落地后,這座黑釉山的山水大陣,我看是保不住了。還是那范婆姨精打細(xì)算,跟蒼筠湖殷侯勾搭上了,這件事上,可比咱們只能選擇黑釉山,自己花錢打造陣法,要占了先機(jī)。"
    白發(fā)老翁不斷捶腿,苦兮兮道:"真不知道那個外鄉(xiāng)劍仙到底想的啥,就算是想要從咱們和寶峒仙境雙方虎口奪食,可你好歹等到異寶現(xiàn)世不是?可若真是他宰了城隍爺,這天劫可就要找上他了,他娘的到底圖個啥?城主,我這人腦子不靈光,你來說道說道?遇上打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事,瞧見傾國傾城又燙嘴的美人兒,都要心癢。"
    站在亭中的男子,正是黃鉞城城主葉酣。
    葉酣說道:"一位外鄉(xiāng)劍仙一頭撞進(jìn)來攪局,其實棋局還是那盤棋局,形勢變化不大,此人修為帶來的意外,都會被天劫消磨得差不多。我擔(dān)心的,不是此人,也不是寶峒仙境和范巍然,而是幾個同樣是外鄉(xiāng)人身份的,比起這位行事光明正大的劍仙,要鬼鬼祟祟多了,暫時我只知道銀屏國那個狐媚子,屬于其中之一。"
    白發(fā)老翁一聽到那狐魅,立即來了興致,"流水的銀屏國皇帝,鐵打的皇后娘娘。哈哈,真是好玩,原來也是來自外鄉(xiāng)的,我就說嘛,咱們這十?dāng)?shù)國風(fēng)土,可養(yǎng)不出一頭五條尾巴的天狐。"
    葉酣搖頭道:"她藏得深,其實是一位六條尾巴的金丹境狐魅。這個消息,是黃鉞城用一位龍門境修士的性命換來的。"
    白發(fā)老翁咋舌道:"那我以后可得見著了她就繞著走。他娘的,金丹境!豈不是與城主你一般無二了?!"
    何露只是擦拭竹笛,對于這些已算山上頭等大事的機(jī)密,并不感興趣。
    葉酣搖頭道:"同境修士,也有天壤之別。狐魅蠱惑凡夫俗子,自然得天獨厚,可要說上陣廝殺,狐精一直不擅長,我不覺得她就能勝過范巍然。不過既然是從外鄉(xiāng)來的,肯定有一兩件特殊法器傍身,我與范巍然對之捉對廝殺,勝算不會太大,將其成功打殺,更不做奢望。"
    葉酣轉(zhuǎn)頭笑道:"如果有機(jī)會的話,外鄉(xiāng)人一直背著的那把劍,如果真是一件法寶,我事后可以爭取一下,看看能否以物易物,贈送給你。"
    白發(fā)老翁一頭霧水,"城主,怎么個以物易物?還有,在這里,你老人家還需要爭取什么?"
    葉酣搖搖頭,"不該問的就別問。"
    聽到黃鉞城城主的承諾后,何露眼睛一亮,驟然之間,當(dāng)俊美少年眼角余光瞥了眼隨駕城方向,眼神如被裁剪了一下燈芯,愈發(fā)明亮。
    葉酣搖搖頭,"別想了。莫說是你,就連我都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頭。"
    葉酣神色凝重起來,以心湖漣漪語道:"何露,大戰(zhàn)在即,必須提醒你幾句,雖說你資質(zhì)和福緣都比晏清稍好一籌,得以隨我去仙府覲見仙人,雖說仙人自己并未露面,只是讓人接待你我二人,已算殊榮,你這就等于已經(jīng)走到了晏清之前??蛇@山上修行,行百里者半于九十,一境之差,雙方無異于云泥,所以那座仙府的小小童子,仗著那位仙人撐腰,都敢對我呼喝不敬。那件異寶,已經(jīng)與你泄露過根腳,是一件先天劍胚,世間劍胚,分人也分物,前者打娘胎起就決定了是否能夠成為萬中無一的劍仙,后來更是奇妙,可以讓一名并非劍胚的練氣士成為劍仙。這等千載難逢的異寶,我葉酣就算神不知鬼不覺地?fù)尩搅耸稚?贈送給你,你捫心自問,你何露接得下,守得住?"
    何露別好竹笛,站起身,恭敬道:"弟子明白了!"
    隨駕城外北方一座山頭上。
    已經(jīng)披掛上一副神人承露甲的佩刀男子,回望城隍廟那邊。
    杜俞不明白,打死都不明白。
    為何那位最會算計得失和人心的前輩,要如此沖動。
    幾萬、十?dāng)?shù)萬條凡夫俗子的性命,怎么跟前輩你一位劍仙的修為、性命,相提并論?!
    這句大逆不道的語,就算是那位前輩現(xiàn)在站在自己眼前,他杜俞也敢大聲喊出,哪怕被一巴掌打個半死,甚至又被拘押魂魄牢籠中,他杜俞都要問上一問。
    這一天夜幕中。
    云海下沉,如天地碰撞。
    除了蒼筠湖龍宮與黑釉山?jīng)鐾商幍男奘?在范巍然和葉酣分別付出代價,能夠以掌觀山河的神通,得以看到最后一幕,其余所有鳥獸散去的山上練氣士,看到的東西,還不如隨駕城內(nèi)那些注定一輩子庸庸碌碌的市井中人。
    可哪怕是范巍然與身邊晏清,葉酣和身旁的何露,也只能夠看到在離地百丈、距云百丈的狹窄天地間。
    有一位青衫客御劍,出拳不停而已。
    在云海依舊緩緩下沉至距離隨駕城百丈之后。
    范巍然和葉酣幾乎同時撤去了神通,皆臉色微白。
    最后一幕,是一道金色劍光從人間起,仿佛從南向北,瞬間劃開了整座云海。
    在那之后,一郡之地,唯有雷鳴之聲,劍光縈繞云海中,夾雜有稍縱即逝的一陣陣符箓寶光。
    當(dāng)天地終于歸于寂靜,籠罩整座隨駕城的云海緩緩消散。
    在隨駕城城中那座官府牢獄之中,有一抹漆黑遠(yuǎn)勝夜幕的古怪劍光,破土而出,拉出一條極其纖長的沖天黑線,然后飛掠離去。
    黑釉山?jīng)鐾ぶ械娜~酣,和蒼筠湖龍宮中的范巍然又是心有靈犀,同時發(fā)號施令,準(zhǔn)備爭奪那件終于出世的異寶。
    數(shù)以千百計的各方譜牒仙師,試圖撿漏的野修,依附練氣士的江湖武夫,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(xiàn),追逐那道黑線。
    然后黑線在飛掠出百余里后,驀然被一只小猴兒吞入腹中,被一位老者將其藏在袖中,開始逃遁。
    一場追殺和亂戰(zhàn),就此拉開序幕。
    唯有一位不起眼的鬼斧宮修士,飛奔向隨駕城。
    只見整座隨駕城,連同城墻在內(nèi),所有高過七丈的建筑,都已經(jīng)像是被一刀削平。
    這位披掛雪白甲胄的男子掠上城頭,猶豫了一下,最終還是沒有立即入城,沿著城頭走了一圈,視野所及,城隍廟那邊好像已經(jīng)淪為一片廢墟,許多富貴門戶的高樓傾塌在地,隨駕城內(nèi),吵吵鬧鬧,夾雜著無數(shù)喊聲哭聲,此起彼伏,幾乎家家戶戶都點了燈,大概隨駕城從建城第一天起,就沒有哪個夜晚,無論窮富人家都不約而同地點燈照明,能夠如此亮如白晝。
    杜俞一咬牙,不敢御風(fēng)而游,收起了甘露甲,將甲丸收入袖中,這才偷偷躍下墻頭,也不敢走那大街,只是揀選那些市井巷弄的小路,奔向那座城隍廟。
    一路上,孩子啼哭不已,婦人忙著安撫,青壯漢子罵罵咧咧,老人們多在家中念經(jīng)拜佛,有木魚的敲木魚,一些個膽大的地痞流氓,探頭探腦,想要找些機(jī)會發(fā)橫財。
    富貴人家開始張貼那些從祠廟道觀重金請來的符箓,不管是什么,都貼上再說。
    到了城隍廟外邊的大街,杜俞一沖而入,只看到一個血肉模糊、渾身不見一塊好肉的……人,雙手拄劍,站在原地。
    杜俞看了眼那把金光黯淡的長劍,狠狠搖頭后,接連給了自己幾個大耳光,然后雙手合十,眼神堅毅,輕聲道:"前輩,放心,信我杜俞一回,我只是背你去往一處僻靜地方,此地不宜久留!"
    杜俞等了片刻,"既然前輩不說話,就當(dāng)是答應(yīng)了啊?!"
    最終杜俞走到那一人一劍之前。
    正要蹲下身,將前輩背在身后。
    杜俞卻沒能看到足可震碎他膽子的一幕。
    那個都已經(jīng)不可以說是一個人的前輩,緩緩轉(zhuǎn)頭些許,手指微動。
    天幕高處,一位御風(fēng)而停的外鄉(xiāng)修士,猶豫了一下,就此遠(yuǎn)去。
    杜俞一拍腦袋,想起這把劍有些礙事,怎么背人?
    杜俞想要去輕輕掰開前輩的十指,竟然紋絲不動,杜俞哭喪著臉,這可如何是好?
    當(dāng)杜俞手指不過稍稍觸及那劍柄,竟是整個人彈飛出去,魂魄劇震,瞬間疼痛,絲毫不遜色先前在芍溪渠主的水仙祠廟那邊,給前輩以罡氣拂過三魂七魄!
    杜俞掙扎起身,吐出一大口血水,臉色慘白,攤開手,那根手指竟然差點直接變成焦炭。
    然后那把劍突然自行一顫,離開了前輩的雙手,輕輕掠回前輩身后,輕輕入鞘。
    高空中那位以掌觀山河繼續(xù)觀看城隍廟廢墟的大修士,輕輕嘆息一聲,似乎充滿了惋惜,這才真正離去。
    杜俞這才能夠背著那個處處白骨可見的血人,像是一只無頭蒼蠅亂竄,一次次行走狹窄巷弄,或是掠上墻頭,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無人居住的破敗宅院,杜俞一腳踹開一間布滿蛛網(wǎng)的小屋子,本想將背后鮮血淋漓的前輩放在床上,只是一看那連條被褥都沒有的破木板床,沾滿了灰塵,只得以腳勾來一條幾近腐朽的搖晃木椅,輕輕那人放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,自己也已經(jīng)一身血跡的杜俞,取出一只瓷瓶,輕輕放在那人手邊的椅子上,杜俞后退數(shù)步,抹了抹額頭汗水,"前輩,我杜俞怕死,真的很怕死,就只能做這些了。"
    杜俞苦笑道:"若是前輩沒死,杜俞卻在前輩養(yǎng)傷的時候,給人抓住,我還是會將此處地址,明明白白告訴他們的。"
    椅子上那人,寂然如死。
    杜俞一抱拳,離開屋子,輕輕關(guān)上門。
    杜俞腦袋已經(jīng)一團(tuán)漿糊,原本想要一鼓作氣趕緊逃離隨駕城,跑回鬼斧宮爹娘身邊再說,只是出了屋子,被涼風(fēng)一吹,立即清醒過來,不但不能獨自返回鬼斧宮,絕對不可以,當(dāng)務(wù)之急,是抹去那些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血跡!這既是救人,也是自救!杜俞下定決心后,便再無半點腿腳發(fā)軟的跡象,一路悄然情理痕跡的時候,杜俞還開始假設(shè)自己若是那位前輩的話,他會如何解決自己當(dāng)下的處境。
    在杜俞關(guān)門走后。
    癱靠在那張椅子上的半死之人,一雙幽深眼眸,緩緩睜開,又緩緩合上。
    天亮之后。
    隨駕城衙署的大小官員、富貴門庭和市井人家,都開始惴惴不安地忙碌起來。
    當(dāng)陸陸續(xù)續(xù)聽聞城隍廟那邊的變故后,不知怎么就開始流傳一個說法,是城隍爺幫著他們擋下了那座來歷不明的云海,以至于整座城隍廟都遭了大災(zāi),一時間不斷有老百姓蜂擁而去,去城隍廟廢墟外燒香磕頭,一時間一條大街的香火鋪子都給哄搶而盡,還有許多為了爭搶香火而引發(fā)的打架斗毆。
    火神祠那邊亦是如此光景,祠廟已經(jīng)徹底倒塌,火神祠廟供奉的那尊泥塑神像,已經(jīng)砸在地上,碎裂不堪。
    兩天之后。
    隨駕城又開始出現(xiàn)許多陌生面孔,又過了一天,原本如喪考妣的隨駕城太守,再無先前兩天熱鍋上螞蟻的窘態(tài),紅光滿面,一聲令下,要求所有衙署胥吏,所有人,去搜尋一個腰間懸掛朱紅色酒壺的青衫年輕人,人人手上都有一張畫像,據(jù)說是一位窮兇極惡的過境兇寇,眾人越看越瞧著是個歹人,加上郡守府重金懸賞,只要有了此人的蹤跡線索,那就是一百金的賞賜,若是能夠帶往衙署,更是可以在太守親自舉薦之下,撈個入流的官身!如此一來,不光是官府上下,許多消息靈通的富貴門戶,也將此事當(dāng)做一件可以碰碰運氣的美差,家家戶戶,仆役家丁盡出宅子。
    不但是隨駕郡城,整個郡城以及周邊州郡的官府,都開始大肆搜捕此人。
    一天過后,隨駕城老百姓都察覺到事情的古怪。
    天上和城中,多出了許多傳說中騰云駕霧的神仙中人。
    一見到他們的行蹤,無論老幼婦孺,都開始在城中各處,跪地磕頭。
    但是在這一天夜幕,火神祠廟中,一位如泥塑神像一般的大髯漢子,驟然現(xiàn)身,身高十?dāng)?shù)丈,靠著那股前些天從未如此虔誠的香火,強(qiáng)提最后一口氣,在金身搖搖欲墜即將炸裂的最后關(guān)頭,現(xiàn)出真身,高聲講述那位劍仙的義舉!絕非是什么禍害城隍廟、引來天災(zāi)人禍的外鄉(xiāng)歹人。
    這位火神祠神靈的急促話語,瞬間傳遍整座隨駕城。
    老百姓們面面相覷,官府衙署那邊,太守大人更是惱羞成怒。
    只是不等他語更多,就有一件法寶從極遠(yuǎn)處飛掠而至隨駕城,轟然砸向這座火神祠的神祇。
    大髯金身漢子自己就已砰然崩碎,化作點點金光,流散四方。
    那件法寶依舊不依不饒,直接將整座火神祠都給打爛。
    這天黃昏時分,一位身穿雪白長袍、腰懸朱紅酒壺的年輕男子,走向那棟鬼宅,推開了門,然后關(guān)上門。
    夜幕中,他手持一把竹扇,坐在屋脊上喝酒賞月,最后竟是就這么醉臥而眠。
    此人除了臉色微微慘白之外,落在市井百姓眼中,真是那謫仙人一般。
    在他出現(xiàn)后,幾乎所有城中練氣士都如潮水般悄然退散。
    因為有兩位不信邪的修士,深夜時分,往那棟鬼宅靠近,剛剛臨近圍墻,就被兩點劍光穿透頭顱,當(dāng)場斃命。
    隨后一天,那人去了一趟火神祠,點燃了三炷香,之后就返回了那棟鬼氣森森的鬼宅。
    這天鬼宅多出了一個格外扎眼的客人。
    鬼斧宮修士杜俞。
    鬼宅一座院落中,白衣劍仙坐在一條小板凳上,杜俞哭喪著臉站在一旁,"前輩,我這下子是真死定了!為何一定要將我留在這里,我就是來看看前輩的安危而已啊。"
    那人輕輕搖晃竹扇,臉上帶著杜俞總覺得有些奇怪、陌生的笑意,緩緩笑道:"你若是今天走了,才是真要死了。"
    蒼筠湖龍宮內(nèi)。
    黃鉞城城主葉酣,竟然與作為死對頭的寶峒仙境范巍然,相對而坐。
    雙方修士和附庸勢力一左一右,按照境界高低、山頭強(qiáng)弱,依次排開,龍宮之內(nèi),首次同時出現(xiàn)這么多仙家修士。
    湖君殷侯也沒有坐在主位龍椅上,而是懶洋洋坐在了臺階上,如此一來,顯得三方都平起平坐。
    晏清和何露剛好分別坐在范巍然與葉酣的身邊。
    雙方已經(jīng)談妥了第一件事。
    既然那件異寶已經(jīng)被陳姓劍仙的同伙搶走,而這位劍仙又身受重創(chuàng),不得不滯留于隨駕城,那么就沒理由讓他活著離開銀屏國,最好是直接擊殺于隨駕城。
    按照蒼筠湖湖君殷侯的說法,此人除了那把背在身后的神兵利器,而且身懷更多重寶,足夠參與圍剿之人,都可以分到一杯羹!
    范巍然冷笑道:"那么現(xiàn)在該派誰去試探此人的傷勢?那兩個怎么死都不知道的下五境的廢物,顯然不頂事。葉城主,你們黃鉞城人多勢眾,不如你出點力?"
    葉酣那邊的修士開始拍桌子怒罵。
    此次爭奪異寶,追殺那位藏著小猴兒的外鄉(xiāng)老者,一波三折,雙方其實都死傷慘重。
    何露突然微笑道:"修為不高的,還有那些更不濟(jì)事的武夫把式,根本試探不出此人的斤兩。事實上,我覺得便是自己去,也未必能成。"
    湖君殷侯坐在居中的臺階上,笑道:"那家伙,心思縝密,手段奸詐,出手狠辣,是個難纏至極的主。如今我這蒼筠湖怎么個可憐光景,你們都瞧見了,丑話說前頭,就是給你們雙方一個商量事情的地兒,千萬別偷雞不成蝕把米,一旦他猶有余力,給人順藤摸瓜,殺到我們跟前。你們一跑,我可就完蛋了。"
    何露以手中竹笛輕輕拍打手心,"真想試探此人,不如殺個杜俞,不但省事,還管用。到時候?qū)⒍庞釖伿陔S駕城外,咱們雙方拋開成見,精誠合作,事先在那邊布置好一座陣法,守株待兔即可。"
    范巍然一拍桌子,大笑道:"從未見你小子如此順眼過,就依你之見!"
    老嫗視線轉(zhuǎn)移,"葉城主,如何?"
    葉酣微笑點頭。
    晏清視線低斂,睫毛微顫。
    當(dāng)晚。
    蒼筠湖龍宮內(nèi),雙方得知那個消息后,都有些面面相覷。
    何露更是臉色陰沉似水。
    湖君殷侯也不太笑得出來了。
    覺得自己這次為雙方牽線搭橋當(dāng)媒人,是不是有些懸乎?可千萬別差不多死光了河神渠主,再連這座老巢都給人一劍攪爛了。
    葉酣輕聲道:"傷筋動骨一百天,凡俗夫子如此,我們修道之人,只會更麻煩,既然那位劍修受了這么重的傷勢,我們徐徐圖之。"
    今年隨駕城上上下下,年關(guān)好過,可是大年三十也沒半點喜慶,正月里的走門串戶,更是悶悶不樂,人人抱怨不已。
    于是一些個原本沒什么太大怨氣的,也開始怨懟起來。
    隨后鬼宅那邊,開始有一些看似市井百姓裝束的人物出現(xiàn)。
    到后來,身影越來越多。
    再后來,就是真正的市井百姓趕來竊竊私語,指指點點。
    當(dāng)有一個孩子往鬼宅丟石子大罵之后,就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
    議論紛紛,都是埋怨聲,從最早的慫恿,到最后的人人發(fā)自肺腑,油然而生。
    埋怨那位所謂的劍仙,既然如此神通廣大,為何還要害得隨駕城毀去那么多家產(chǎn)財物?
    杜俞在院墻那邊貼墻根,聽得差點氣炸了肺。
    大步走回前輩那邊后,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,杜俞雙手握拳,憋屈萬分,"前輩,再這么下去,別說丟石子,給人潑糞都正常。真不要我出去管管?"
    那位躺在一條竹椅上的白衣男子,依舊輕輕搖動竹扇,微笑道:"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"
    至于那把在鞘長劍,就隨隨便便丟在了竹椅旁邊。
    這個前輩,也真是心大,自己從竹園砍伐綠竹,親手打造了這么一條竹椅。成天就躺在這邊睡覺。
    而且相處久了,杜俞察覺到跟最早認(rèn)識的那個前輩,不好說是判若兩人,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。
    杜俞聽到前輩問話后,愣了一下,掐指一算,"前輩,是二月二!"
    那人猛然坐起身,合起竹扇,站起身,瞇眼微笑道:"是個好日子。"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