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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輸贏

金鯉氣笑道:“借你吉啊?!?

莽道人連忙揮揮手,“金爺,正值大好時節(jié),正是道心振奮、大展拳腳的關(guān)頭,咱倆都不說晦氣話?!?

隱官,陳先生,陳劍仙,陳國師……不同的稱呼,大概就意味著不同的心態(tài)。

比如北俱蘆洲已經(jīng)去過劍氣長城和遺憾未曾去過劍氣長城的劍修,對上陳平安,都會喊隱官。

此外浩然天下本土妖族出身,不也習(xí)慣一口一個隱官?至于蠻荒,大概不用懷疑,如今名氣最大的,甚至不是天下共主斐然,不是那些新舊王座大妖,而是這位“看門”的末代隱官。

說起來只是見了那位隱官一面,莽道人如同劫后余生,感慨不已,“走了條斷頭路的武夫,也能如此玄玄通神嗎?”

金鯉笑道:“不然你以為?”

莽道人重新駕馭起那朵兜羅綿的云彩,畢恭畢敬立于車輦一旁,至于那把佩劍,就當(dāng)贈禮。暫什么借?跟曹慈對上,就算“上霄”這等半仙兵品秩的利器,淬煉得再是堅韌,恐怕都難逃折斷崩碎的下場吧。罷了罷了,都是身外物,何況等到將來這場問拳天下盡知了,在酒宴上,自己也好與新朋舊友們詢問一句,你們可曾知曉,當(dāng)時隱官手持長劍,是與誰借的?

莽道人一想到這個,便忍不住笑呵呵出聲,以掌心拍了拍腰間那把空了的劍鞘,不曾辱沒了你。

車輦另一邊,也有一雙璧人似的少年少女,隨駕出巡。

金鯉說道:“玉國,青虬,你們師徒倆來輦上閑聊幾句。”

發(fā)髻作珥蛇狀,道號玉國的“少年”,實則道齡已經(jīng)六百載,他是莽道人的小弟子,前邊還有十幾個師兄師姐,卻是他收了唯一一位弟子,為她賜下道號“青虬”,成為了莽道人唯一的徒孫。

好一位碧海水國路,白皙少年人。翩翩佳公子,艷于十五女。

莽道人一直是以這位小弟子為傲的,就玉國這相貌,這皮囊,能愁道侶?只會挑花了眼!

而那個徒孫,也是作男子裝束,出門在外,總能贏得幾句類似“寶劍珠袍美少年”的贊嘆。

莽道人立即囑咐一番:“你們僥幸登上車輦,與金爺當(dāng)面奏對,不要失態(tài),切記說話得體。”

他們師徒領(lǐng)命,隔著案幾,畢恭畢敬,屏氣凝神,與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金爺相對而坐。

金鯉笑道:“玉國,青虬,你們說說看,陳國師為何要借走那些實屬雞肋的長劍?”

玉國認(rèn)真思量片刻,回答道:“陳國師是大劍仙,武學(xué)通神,能夠?qū)Φ琅c武道融會貫通,對上曹慈,就有額外的勝算?!?

道號青虬的少女眉眼低垂,輕聲道:“金爺,我與師父是一樣的見解?!?

金鯉笑道:“青虬,也無外人,說心里話。不要把我當(dāng)成是與你師爺、師父一樣的蠢漢?!?

少女跪坐在地,雙手疊放在膝蓋上,她垂首更多,神色惶恐,顫聲道:“不敢欺瞞智珠在握的金爺,就是奴婢的真心話?!?

金鯉提起一只手掌,輕輕揮動香爐的煙霧,朝師徒二人那邊飄去,笑道:“小妮子不老實。再這么含糊其辭,想要蒙混過關(guān),小心我就要讓你師父動手,用家法,剖開你的胸膛,見一見‘真心’了。

“抬起頭來,我再給你一次機會?!?

“錯過了,你就要投胎下輩子再與我們相見了。”

少女緩緩抬起頭,眼神清澈明亮,并無任何懼怕神色,她也不再繼續(xù)藏拙,開口說道:“岸上修士總喜歡說人以群分,物以類聚。陳國師信不過重返東海的金爺,也信不過奴婢的師公,所以他才會順手而為,存心想要見一見莽道人的修道路數(shù)?!?

金鯉點頭微笑道:“繼續(xù)?!?

少女說道:“既然莽道人此次復(fù)出,再次跟隨金爺,公然佩劍示人,就先看莽道人是不是一位藏藏掖掖的仙人境劍修,若是劍修,說明三千年那場舍生忘死的登岸一役,打頭陣的莽道人就不老實。陳國師便是在提醒金爺,小心身邊所謂的心腹了?!?

“假設(shè)師公真是藏頭藏尾的劍修,陳國師強行借劍,師公便有兩種心態(tài),全然無所謂,便非惜劍如命的純粹劍修,有所謂,但是臉上假裝淡然,更是用心陰險之輩,不管是哪種心態(tài),相信陳國師‘還劍’之時,便是東海莽道人授首之際?!?

“到時候金爺也討不了半點好,定會被翻舊賬。說不得整座東海水府,都要被連累。至于我,師父,師伯們,更是一個都別想逃,都會被陳國師派人仔細翻檢道心,搜刮記憶,勘驗真?zhèn)危_定早年是否勾結(jié)蠻荒妖族。”

金鯉看似笑容和藹,語氣柔和道:“心思縝密,飛仙觀舊址的這條道脈,終于出人才了?!?

車輦外邊的莽道人呆滯無,我家徒孫,如此機靈?

莽道人大喜過望,洋洋得意,豈不是祖墳冒煙、揀著寶了?!只是莽道人再一想,不能說是什么祖墳,自己這位祖師爺還活著呢。

莽道人此刻的心情,就像岸上陸地的市井人家,世代農(nóng)耕,終于出了個有希望金榜題名的讀書種子。

車輦內(nèi),此刻就坐在徒弟身邊,元嬰境的“少年”玉國,他這個給人當(dāng)師父、傳道多年的,卻是皺眉不已,心情郁郁。

少女雙手握拳,放在膝蓋上,眼神直視那位金爺,“師爺他們總說金爺英雄蓋世,待人誠摯,不拘小節(jié)。我卻覺得金爺心思如發(fā),算無遺策?!?

玉國低聲道:“青虬,可以了。金爺不曾問的,你不要借題發(fā)揮。”

他這嫡傳弟子,除了道號青虬,師尊還賜下一個姓氏,陸。所以少女的名字就叫陸青虬。

寓意倒也簡單,她之上的兩代人,一來祖師爺莽道人出身陸地大澤,再者他們都希望她將來能夠登上陸地,將飛仙觀這條淹沒于海底數(shù)千載的上古道脈重見天日,開枝散葉,才算報答了那位不知名上古仙人“留下一座道場贈予后世有緣人”的大恩大德。

少女堅持己見,假裝沒有聽懂師父的善意提醒,她繼續(xù)說道:“金爺與那位隱官大人是一路人,我與金爺也勉強能算沾點邊,所以我們都信不過人心?!?

“海底飛仙觀一脈,師公是有赤子之心的古真人,所以才能夠入主那座禁制重重的道觀。

師父師伯們皆是老實的求道人,所以從不愿意摻和外邊的打打殺殺,他們總覺人心不古隨波逐流,終非道人本分。到了我這位三代弟子,卻是精明有余,智慧不足,一代不如一代了?!?

說到這里,少女眼神堅毅,“我也不怕。陸青虬問心無愧,將來飛仙觀想要在陸地站穩(wěn)腳跟,總不能只靠一片誠心。岸上修士,人心機巧,變態(tài)萬方,我絕不愿意師公、師父他們處處碰壁,束手無策,郁郁不得志,心灰意冷重返海中?!?

莽道人面有慚色,自己這師公當(dāng)?shù)眠€不如一個徒孫有遠見。

玉國想了想,說道:“金爺,青虬口無遮攔,懇請不要怪罪。要怪也怪我這傳道人失責(zé)。”

金鯉置若罔聞,只是奇怪詢問一句,“如何?”

車輦附近,響起一個溫醇嗓音,“善?!?

莽道人大驚失色,隱官隱匿在何處?不是去與曹慈問拳了嗎?遠處海上動靜,都是明證啊。

少女哪里能夠想到這種事情,瞬間滿臉漲紅。

之后那嗓音如水脈綿延,溫柔縈繞車輦四周,留下一句寄予厚望的語。

“將來飛仙觀一脈譜牒修士到了陸地,欲想光耀門楣,重振道場,就去寶瓶洲大驪國師府找國師。”

金鯉站起身,笑容燦爛,施了個萬福,“替飛仙觀一脈三代學(xué)道人,在此謝過陳先生厚愛?!?

不要只是奢求強者一味縫補人心,讓他們?nèi)缤献б凰颐麨槿碎g的虛舟,帶著世道一起往上走。

偶爾也要以一二百折不撓的純粹道心,主動給予他人的真誠善意,與之作山水回響,強者跟隨強者,庇護弱者,一起上行!

————

東海水府主殿門外,身穿一件龍袍禮服的王朱,手托硯臺,站在臺階頂部。

她用雞足山石材煉制的硯臺承載一滴甘露,將那位白骨道人的紫色法袍給搶奪過來,萬千遠古蛟龍之屬的虛弱精魂,得了一處棲身之所,王朱回到了水府,就不惜拆毀了那件仙兵品秩的法袍,直接將它們放出,自尋出路、各奔前程去吧,附一粒真靈于海中水裔,開竅化形重新修道亦可,想要留在東海水府亦可,王朱自會幫它們尋找一張符箓法身,暫時客居其中。如果不再眷戀人間,那就隨水飄散,為后世點燃一盞光陰長河里的燈火,宛如盞盞蓮花燈。

丹陛下方,有十?dāng)?shù)位水府神女負責(zé)記錄在冊,選擇留下的,點點光彩,就聚在她們身邊。

王朱沒有去看那場十一境武夫的巔峰問拳,金鯉說由她打著水府旗號,率軍外出巡視,才好與沿途仙府門派抖摟威風(fēng),震懾屑小之輩。王朱對這些庶務(wù)并不上心,由著金鯉折騰去。

離開大殿這邊,獨自穿廊過道,王朱閑來無事,一路上都是披甲禁衛(wèi)武卒齊刷刷的注目禮,水府官吏側(cè)身口稱水君殿下,或是嬌艷宮女們跪地磕頭的沉悶動靜,王朱漫不經(jīng)心敷衍過去,都是金鯉來到水府之后新訂立的繁瑣規(guī)矩,王朱漫無目的閑庭信步,卻也煩悶,實在無聊啊。

至于那桿大戟的下落,墜海之地,因為位于毋庸置疑的東海轄境之內(nèi),其余三尊大海水君,休想在這件事上搗漿糊做文章。

金鯉出門之前,詢問公主殿下如何處置,自己需不需要近水樓臺先得月,將其帶回水府?省得那些聞訊趕來的修道之人勾心斗角,說不定就要打打殺殺,一個個把腦漿子都打得到處飛濺。

王朱只說這種神物,從古至今有緣者得,我們水府不用爭奪重寶,秘密派遣供奉暗中監(jiān)督,擔(dān)任水府官吏的,誰敢擅自謀求此物,不惜壞了外鄉(xiāng)修士的性命,斬立決便是了。

金鯉是見過大世面的,倒也不至于痛心疾首,只說公主殿下大義之類的,溜須拍馬一通。

王朱最后還補了幾句,“若是地仙之流得寶,水府就禮送出境。”

“如果是大修士強取豪奪,濫殺一通,你先出手?jǐn)r阻他們離境,再與我知會一聲?!?

“地仙之下,無論譜牒還是野修,允許他們在東海水域隱匿一段歲月,在這期間,他們?nèi)羰菬o緣無故暴斃了,我也不找別人問責(zé),就找你。”

金鯉笑問一句,“如果他們愿意主動將這件神兵賣于咱們水府,換取一大筆神仙錢或是幾部珍貴道書呢?”

王朱淡然道:“那就花重金買下啊,你有什么可含糊的。若是他們擔(dān)心出現(xiàn)什么意外,錢貨兩訖之后,懷疑水府心存歹念,暗中調(diào)動‘野修’去將他們給殺人越貨劫財了,到頭來水府再‘秉公行事’,為他們報仇之類的。你可以直接封官賞爵,給他們一個中土文廟都認(rèn)可的水府官身,就算他們信不過你我,總可以相信如今儒家和文廟的手段。”

金鯉聞贊嘆不已,“公主殿下愈發(fā)老道了?!?

王朱譏笑道:“我被困鐵鎖井多年,所見人心何嘗少了。只是當(dāng)年懶得動腦子做事情罷了?!?

當(dāng)時金鯉裝模作樣在那兒傷心傷肺道:“是極是極,公主殿下偏居一隅,受苦了?!?

王朱雙手籠袖,打了個哈欠,呵,拙劣的演技。

此時,剛好有宮女前來稟報,說有一位客人登門求見,是那桐葉洲青萍劍宗的供奉裘瀆。

若是早年的脾氣,王朱就讓她這種陸地龍宮舊屬趕緊滾蛋了。

王朱讓宮女去領(lǐng)著裘瀆來這邊見上一面。身份懸殊,敘舊無意思,說些新鮮事,總是可以的。

老嫗裘瀆,私自來這邊覲見東海水君,是為了求一個未來桐葉洲大瀆走水的珍貴名額。

大瀆通海,水君王朱說要讓誰走水,或者不讓誰走水!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情?

王朱立即來了興致,神色玩味,戲謔問道:“你是在那青萍劍宗祖師堂有座位的供奉,這種事,不求他,反來求我?”

裘瀆輕聲道:“陳山主行事公道,一向光明磊落,皆以大局為重,定然不肯假公濟私,壞了規(guī)矩?!?

王朱看了老嫗片刻,只是不語。

裘瀆背脊發(fā)寒,他們這些蛟龍之屬根腳的道人,面對真龍王朱,便是如此境地了,半點豪氣不得。

王朱冷笑道:“你沒有膽子跟我談什么買賣。說吧,是誰替你出的餿主意,崔東山?”

裘瀆想起崔宗主那句“若被當(dāng)場揭穿、賣了宗主便是”的……錦囊妙計。

老嫗硬著頭皮點頭道:“確實是崔宗主的授意,老婢才敢來此覲見水君,說這些不討喜的胡話。”

王朱臉色隱隱作怒,說道:“滾回你的青萍劍宗?!?

老嫗下意識就低頭彎腰,后退數(shù)步,突然停下,壯起膽子說道:“崔宗主還交待過一句話,他那位曹師弟是板上釘釘?shù)南氯巫谥魅诉x,所以他這個首任宗主,總要替師弟早早謀劃出一位大道親水的護山供奉。”

王朱猶豫了一下,“你先回桐葉洲,此事結(jié)果如何,你在山中等待通知。”

老嫗連連致謝,弓腰倒退而行,再不敢逗留片刻。

又有一位位高權(quán)重的水府女官前來稟報,說是其余三海水君聯(lián)袂造訪邊境,詢問他們能否入境觀拳,說是已經(jīng)得到了中土文廟的跨海許可。

王朱勃然大怒,陰惻惻道:“讓他們幾個都滾蛋!記住了,將這句話,原封不動告知他們?!?

東海邊界線,三位水君并肩而立,從那位返回報信的東海水君府的神女嘴中,聽到了那句一聽就是東海水君王朱的原話,他們好像早有預(yù)料,也不羞惱,其中一位男子水君,只是與那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、小心翼翼察觀色的東海禮制司神女,道過一聲謝,說辛苦了。

他笑問道:“怎樣?說了都別聲張,偷摸過去看那場問拳就是了。”

淥水坑澹澹夫人升官最多,一舉成為了掌管陸地水運之主。此外疆域廣袤、猶勝中土神洲版圖的四海水君,南海水君李鄴侯,神號“皎月”。西?!氨淘彼齽⑷岘t,北海神號“鴻運”的魏填庭。

劉柔璽問道:“現(xiàn)在該如何?”

李鄴侯笑道:“還能如何,打道回府各回各家。總不能抗旨前行,傷了同僚和氣吧?!?

魏填庭忍住笑,“實在不行,就繞道去我那邊的兩海邊境觀戰(zhàn),再看不真切,也好過在這邊發(fā)呆?!?

李鄴侯搖搖頭,“如此一來,又要跟文廟欠人情,算了。”

劉柔璽戀戀不舍,舉目遠眺東海那片水域,大為惋惜道:“十一境武夫的演武,到底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。今日錯過這樁盛事,不知下次要等多久。皎月神君不去,我卻是要繞道去西海的?!?

李鄴侯提醒道:“這場青白之爭的巔峰問拳,其實以他們雙方的武學(xué)境界,本該持續(xù)更久,但就是因為多出了我們這些越多越多在旁看戲的,估計很快就要落幕了。碧元水君,你還是不要白跑一趟了?!?

劉柔璽無奈道:“王朱這脾氣?!?

李鄴侯雖然心知肚明,卻未明,也不單是那位同僚脾氣不好的事情啊。

緩緩趨于平靜的海面上,兩位武夫盤腿坐在碧波鏡面之上,一望無垠海天間兩同年。

光膀子的那位,伸手捂住腰部,那是一個觸目驚心的鮮血窟窿,是被一槍捅穿身軀,還被對手?jǐn)嚵藬?,如果不是一手?jǐn)財嚅L槍,再被對方的槍身上挑幾分,呵,連同心臟跟小半片身體就要被當(dāng)場割裂開來了。

他笑臉,渾身浴血,身軀裂紋無數(shù),伸手掬水沖洗血跡,對于傷勢不以為意,嘴上卻是埋怨道:“你是真下死手啊?!?

衣衫襤褸的白衣男子,坐在一旁,不知為何,只是沉默,并不說話。

陳平安沉默片刻,雖然極其不甘心,但還是不得不承認(rèn)一句,“是我輸了?!?

第五場輸拳,輸了五場拳。

這也是他為何沒有著急返回國師府養(yǎng)傷的緣故之一。

不過后半段的切磋,曹慈確實動了殺心,當(dāng)然,雙方都一樣,不如此問拳,就沒勁道了。

打到最后,好像君子如玉的曹慈也有了一場意氣之爭。

我曹慈誰能都輸,就是不能輸給陳平安這個毫無武德可的王八蛋。

陳平安咳嗽幾聲,伸手捂住嘴巴,鮮血滲出手指,再被他隨手摔向海中。

那把“上霄”長劍,已經(jīng)被陳平安拋還給了莽道人。

而且陳平安的發(fā)髻依舊完整,這場架從頭到尾,并沒有披頭散發(fā)。

陳平安雙手握拳,放在膝蓋上,看著遠方,笑道:“沒事,還有第六場,對吧,曹慈?”

曹慈默不作聲,只是轉(zhuǎn)過頭一邊去,吐出一口血水。

他伸手揉著臉頰,又轉(zhuǎn)頭,不知是又吐了口鮮血,還是吐了口唾沫。

曹慈始終不說話就是了。

陳平安笑罵道:“姓曹的,老子跟你說話呢,贏了拳的人是你,還擱這兒跟我裝聾作???”

曹慈只是抬起手,用掌心輕輕揉搓著臉頰和額頭,擦拭源源不斷流淌而出的鼻血。

大概是實在氣不過,曹慈一拳突然偷襲遞出,被陳平安大笑著擋下了,“武德呢。”

兩兩沉默。

天地間仿佛唯有自自語的海潮聲。

同年武夫,好像他們既是互為苦手,也是莫逆于心的知己。

不是他們雙方,大概很難理解吧。

“曹慈,你一定要活得久一點。武道路上,我不想太寂寞?!?

“好。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里,你陳平安永遠只會是第二?!?

“哈哈,求之不得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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