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不問,男人自然也就不自作多情,當(dāng)他走到臺階最高一層后,轉(zhuǎn)身面向小鎮(zhèn),“以后氣量大一些,跟劉羨陽之流做意氣之爭,甚至還起了殺心,你也不嫌掉價?”
宋集薪坐在臺階頂部,與男人一起望向北方,問了一個風(fēng)馬牛不相及的問題,“我們大驪在東寶瓶洲的最北端?”
男人點頭道:“嗯,被視為北方蠻夷近千年了。如今不過是拳頭夠硬,才贏得一點尊重?!?
宋集薪依然低著頭,只是眼神炙熱。
這個名叫宋長鏡的男人,平淡道:“到了京城,要小心一個綽號‘繡虎’的人?!?
宋集薪一頭霧水。
宋長鏡笑道:“他如今便是我們的大驪國師,更是你那位同胞弟弟的授業(yè)恩師。我大驪能夠在近五十年當(dāng)中,由開國七十郡、八百城,變成如今的一百四十郡、一千五百城,疆土擴張如此之大,此人有一半功勞?!?
宋集薪猛然抬頭望去。
男人笑了,“小子,你猜得沒錯?!?
男人也坐在臺階上,雙手撐在膝蓋上,舉目遠(yuǎn)眺。
另一位為大驪開疆拓土的功勛,顯而易見,遠(yuǎn)在天邊近在眼前。
宋集薪這一刻,渾身顫抖,頭皮發(fā)麻。
兩兩無,長久之后,宋集薪突然說道:“叔叔,我雖然對劉羨陽有殺心,之前甚至考慮過跟老龍城的苻南華做交易,讓他找辦法去殺掉劉羨陽。但是,我心里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劉羨陽,有資格跟我平起平坐,哪怕他擁有一份歷史悠久的家族傳承。我殺他,只是覺得殺了他,我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價,僅此而已?!?
宋長鏡有了一些興致,“如此說來,你另有心結(jié)?”
少年摸了摸脖子,沉默不語。
————
三更半夜,萬籟寂靜。
小鎮(zhèn)竟然還有人走在街道上,她身影纖細(xì),衣衫單薄,當(dāng)她走過杏花巷鐵鎖井的時候,有些咬牙切齒,她經(jīng)過牌坊樓的時候,還狠狠踹了一腳石柱,最后她來到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,按照老人的說話,這棵樹不知道活了多久,而且無論什么時候掉落枯枝,從不會砸到人,極有靈性。
大搖大擺來到樹底下的少女,她當(dāng)然對這些說法,相當(dāng)不屑一顧。
她打開那部從自家公子那里借來的古書,開始“按圖索驥”。
她一個一個報名字過去,像是沙場秋點兵的大將。
等到她有些口干舌燥的時候,她停下點名,一手拿著那本被宋集薪稱為“墻外書”的地方縣志,一手指向槐樹,仰頭罵道:“給臉不要臉是不是?!”
悄然無聲,并無答復(fù)。
少女立即跺腳,破口大罵,“四姓十族,先從四姓開始,盧李趙宋,你們四大姓,識趣識相一點,趕緊的,每個姓氏最少掉三張槐葉下來,少一張槐葉,我王朱這輩子就跟你們沒完!出去之后,一個一個收拾過去,管你們是少年青壯,還是婦孺老幼,反正都是一群養(yǎng)不熟的白眼狼,忘恩負(fù)義還有理了?!”
少女罵得氣喘吁吁,一手扶住腰肢,猶然罵罵咧咧,“姓宋的,大驪王朝能跟你們姓,最大的功臣是誰?你們心里沒數(shù)?跟我裝傻是不是?信不信我一出去,就讓大驪姓盧姓趙姓什么都行,就是不姓宋?!”
“十大家族,每個姓氏兩張槐葉,其余普通姓氏,最少一張,當(dāng)然,誰若是有魄力押注,多多益善,回頭我一定讓他賺個盆滿缽盈!”
“十族里的曹家,對,就是出了個王八蛋曹曦的曹家!這兔崽子當(dāng)年什么惡心事不做,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就一肚子壞水!你們除了兩張槐葉之外,必須多給我一張,作為補償,否則我王朱發(fā)誓出去之后,一定要讓曹曦斷子絕孫!竟然敢往井里撒尿,這種缺德鬼,是怎么當(dāng)上一國真君的?!”
“還有那個謝家,你們家族出了一個叫謝實的家伙,對不對?嗯,我跟他有點交情,當(dāng)初如果不是我,他早就給洪水沖走了,所以你們不多給一張槐葉,說得過去?”
遠(yuǎn)處,齊靜春安安靜靜望著槐樹下的景象,不不語。
如一位只會打板子教訓(xùn)子女的嚴(yán)父,看待一個越大越驕縱的子女,有些無奈。
只是當(dāng)他看到少女不斷翻書,然后那一片片離開枝頭的槐葉,紛紛飄落到一頁頁書之間,齊靜春又有些欣慰。
千萬語,齊靜春最后只是呢喃道:“離家以后,要好好的?!?
少女似乎有所感應(yīng),驀然回首。
并無人影。
少女悵然若失,晃了晃腦袋,不再深思,回頭繼續(xù)罵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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