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凝玉皺眉,“你這是做什么?”
書瑤:“表姑娘別看大公子平日性情是個好相與的,可待手下人都是極嚴(yán)厲的,若奴婢沒辦成大公子囑咐的事,大公子回來后不會輕饒了奴婢的……”
阮凝玉抿唇不語。
書瑤的話,她是信的,前世謝凌對付屬下的那些雷霆手段她都是見識過的,書瑤的話她倒不會懷疑。
雖說她執(zhí)意要疏遠(yuǎn)謝凌,可是她并不想為難旁人。
阮凝玉:“春綠,扶書瑤姑娘起來。”
書瑤還是不肯起來。
阮凝玉嘆了一口氣。
“你先回去吧,今夜我會給表哥寫信的,給他報下平安?!?
書瑤這才起身,感激不盡地道:“那奴婢明兒便過來取信。”
春綠將她送了出去。
待春綠轉(zhuǎn)身回了海棠院,書瑤臉上的柔弱表情便消失了。
她賭了一把,她篤定表姑娘是個心軟的,現(xiàn)在想來,她做對了。
書瑤擦干凈眼淚,又回庭蘭居教訓(xùn)那些在屋里偷懶不干活的低等丫鬟去了。
書瑤走后,阮凝玉撫摸著胸前的頭發(fā)沉思。
本來寫信只是想應(yīng)付下書瑤。
可是,她仔細(xì)一想,謝凌離開前她還與他和和睦睦,兄友妹恭的??伤チ私现?,她轉(zhuǎn)頭卻連家書都沒寫一封,這樣過于一蹴而就的話,以謝凌謹(jǐn)慎的性子,定是會起疑的,若害得謝凌派人查她,查到她準(zhǔn)備逃離謝府搬出去的話,那就不好了……
故此,還是要循序漸進(jìn)比較好,她不能太過急切,以免打草驚蛇。
故此今夜,梳洗完的阮凝玉便來到了書案前。
可她提筆。
卻愣了一下。
可她該給謝凌寫什么呢?
提筆半天,阮凝玉腦袋空白,實在不知道該給男人寫什么。
她從來沒有給謝凌寫過信。
她現(xiàn)在不尷不尬的,問候謝凌?會不會讓男人以為她這是關(guān)心他?
報備一下自己過年在謝府做了什么?
可她不過是他的妹妹而已,報備這么多,是不是顯得有些曖昧了?
一想到自己要在信中對謝凌裝作純情懵懂的妹妹,阮凝玉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說起來簡單,可是真正要做的時候卻是很難,裝嫩也要控制一下程度,若裝得太傻白甜了,就顯得有些做作和生硬了。
她既要以妹妹的口吻給謝凌寫信,不能太生疏,也不能太過親密,以免被謝凌誤會。
更重要的是,她還要斷絕了謝凌的念想,讓謝凌時刻謹(jǐn)記,他們是兄妹關(guān)系,他永遠(yuǎn)不能跨過那條界線。
阮凝玉思考了許久。
故此,給謝凌寫封家書就整整耗費(fèi)了她幾個時辰。
明日一大早,書瑤便過來取信了。
眼見阮凝玉信守承諾,接過這封家書,書瑤露出笑容來。
長孫此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外地。
至少,她要讓大公子在外頭沒有牽掛才是,莫讓表姑娘影響了公子辦事的心情。
春節(jié)過去后,一道黜廢太子的詔書頒告天下。
今兒上朝的官員都在說陛下仁厚,竟讓前太子安心過了個新年,直到今日才著人從東宮請出慕容昀。
很快,司禮監(jiān)便帶著人來到了東宮里的佛閣,屋內(nèi)熏著檀香和發(fā)苦的藥香。
“奉天承運(yùn),皇帝詔曰……著即廢慕容昀太子之位,削除一應(yīng)璽綬冠冕,遷居雪陽宮閉門思過?!?
司禮監(jiān)當(dāng)著太子的面念完了圣旨,便見慕容昀垂眸盯著地面。
即使太子被廢,司禮監(jiān)也不得不承認(rèn),其他皇子與從小被當(dāng)成儲君來教養(yǎng)的太子是有壁的。即使眼前的男人成為喪家之犬,身形病弱,風(fēng)一吹便倒,可他衣冠濟(jì)濟(jì),雅量高致,身上全是王氣。
慕容昀咳嗽著起身,接過了圣旨。
司禮監(jiān)目露憐憫,誰能想到杜家能一夜之間就被抄家倒臺了呢?明帝不可能留杜家的血脈當(dāng)儲君,讓杜家有卷土重來的機(jī)會。
可笑的是,慕容昀卻是過去明帝最疼愛的孩子,然而陛下卻眼都不眨,便給杜皇后賜了毒酒,連榮王都被冠以不敬罪名永生打入了大牢。
說不定,從一開始便是明帝設(shè)計好的局罷了。
明帝本來就不喜太子,但奈何杜家勢大,明帝登基初年不得不依仗杜家,于是他封慕容昀為太子,故意捧殺杜家,將他們捧到天上,令杜家放低警惕,甚至是得意忘形,族人不斷闖禍,陛下卻繼續(xù)縱容。
直到杜家族人的胃口被養(yǎng)大,做事越來越放肆,明帝又多年來收集了所有罪證,終于……在過年前夕將偌大的杜氏一網(wǎng)打盡。
可悲的是,太子仁心仁德,他敬重父皇,以明帝為學(xué)習(xí)的榜樣,多年來勤勤懇懇的讀書,為的就是將來做一個賢德的皇帝。
可宅心仁厚的慕容昀卻親眼見證了父皇母后互相猜忌,相互殘殺,眼睜睜看著至親之人化作索命的惡鬼。才知過去兩人在他面前表現(xiàn)的帝后恩愛全是假的,而自己不過是明帝與世家抗衡做戲的一顆棋子罷了。
都說天家無情,莫過于如此了,陛下罔顧父子之情,連親生兒子都可以利用。
司禮監(jiān)同情了片刻,便冷聲道。
“殿下,請吧?!?
慕容昀垂眼,極體面地搬出了東宮。
雪陽宮乃冷宮,門口的朱漆宮門早已斑駁,被風(fēng)一吹,門扇都在吱呀作響,進(jìn)去隨處可聞霉味。
隨行的太監(jiān)將他的行囊丟在地上,便走了。
跟了慕容昀十幾年的太監(jiān)氣紅了眼,道:“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!之前他們爭先恐后地巴結(jié)殿下,如今殿下一沒落,竟落得被他們?nèi)绱溯p賤……”
慕容昀咳嗽著,很平靜,沒有任何情緒。
太監(jiān)見桌上有冷掉的茶水,連忙給他倒了一杯。
慕容昀慢條斯理地抿著茶水,潤了潤干涸起皮的薄唇,母后死前的慘狀仍清晰地浮現(xiàn)在他的眼前。
他不能倒下,至少還要在這冷宮里茍延殘喘。
杜家并沒有死絕,還有一些族人偽裝身份在外逃竄,茍且偷生,若他倒了,杜家人便是真的沒有活路了。
慕容昀放下了茶盞,無聲攥緊沿口。
他不是沒有一線生機(jī)。
如果,謝先生肯和他合作的話。
而正巧,謝家被父皇猜忌,父皇雖重用謝凌,但不過是將他當(dāng)做一把襯手的刀罷了,目的是讓謝先生鏟除掉太后的舊勢力。待謝先生沒了用處……慕容昀心里苦笑,以父皇那冷血的性子,依然會對謝家下手。
謝先生肯定猜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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