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謝謝你.....謝謝你....媽媽......”
他一邊哭一邊撐著地面站起了身體。
那雙空洞的眸子里,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芒。
他抬起腳,然后將那枚象征著束縛和命令的耳機和內(nèi)線電話狠狠地踩碎。
金屬外殼和精密零件四分五裂,如同他被碾碎的過去。
他握著另一只普通的手機,那個承載著他唯一希望的手機,踉踉蹌蹌地,不顧身上的傷痛,走向了劇院的方向。
“還有時間……還有時間……”
他喃喃自語,聲音嘶啞。
看了一眼手機屏幕,現(xiàn)在是八點五十。
“我知道你在哪兒了……你在劇院……對嗎……你在劇院……想為我舉辦一次……獨奏會……我都知道了?!?
“這次我不會遲到了,不會遲到了……等我……等著我……”
他跑了起來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。
這一次,我會全程聽完你的演奏。
我會在你演出結(jié)束之后抱著你。
我會......帶著你離開。
這是我們的樂章。
這是我們共同所期盼的未來.......
但當他踉踉蹌蹌跑到劇院的時候,迎接他的,卻是救護車和消防車刺耳的警笛聲音。
紅藍交錯的燈光在雨夜中閃爍,映照著一張張焦急而凝重的臉。
什么情況……他們在喊什么呢?
他聽到有人在驚恐地大喊:“塌了!偏廳那邊塌了!”
啊……真可怕……
原來劇院的偏廳,塌了啊……
哈哈……
不是有界域敕令嗎……
陸七的腦子一片空白,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。
幾名特管局的成員行色匆匆地沖過他的身邊小聲議論。
“李牧寒的那頭龍……力量太強大了,剛才失控撞擊,導(dǎo)致界域敕令出現(xiàn)了裂隙……還好,沖擊波只是波及到了偏廳。”
什么意思啊?
什么意思啊?
什么叫做……
還好只波及到了偏廳……?
陸七茫然地看著他們,完全無法理解他們話語中的含義。
他呆愣愣地朝著那已經(jīng)被警戒線封鎖的廢墟而去。
那里原本是劇院附屬的一個小型演奏廳,此刻卻變成了一堆扭曲的鋼筋和破碎的混凝土。
“里面有人嗎?。??快點!!匯報情況!!”
一個像是負責(zé)人的特管局成員對著對講機怒吼。
“報告隊長!初步排查……應(yīng)該沒有。演出延后,人員都疏散了……”
但很快,另一個聲音焦急地響起。
“有人??!里面有人!?。。 ?
“誰讓這人溜進去的?!這種時候!不是封鎖了嗎???”
“啊,隊長……你瞧,這不偏廳嗎……平時也沒什么重要演出,安保相對松懈……大家沒怎么注意……不過還好,只有一個人……”
“還活著嗎?”
“……看這情況……被壓在最下面……不可能還活著吧。真倒霉啊……也沒辦法啊,這種時候還往這里跑,簡直就是.....太倒霉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……”
陸七感覺腦子懵了。
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。
“……什么……叫做……還好……只有一個……人……?”
他猛地沖上前,哆哆嗦嗦地揪住剛才說話的一名特管局成員的衣領(lǐng),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。
怒吼道:“救……人……?。?!”
“你……你冷靜點……”
那名成員被他嚇了一跳,“沒辦法了吧……你,你看……都完全塌了……根本進不去!”
陸七一把扔開他,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廢墟。
在你們眼里.....
是還好.....只有一個人嗎.....
但是......
但是那是我的一切啊.....
為什么要這么說啊......
而后他開始奔跑,拼命奔跑,沖破了薄弱的警戒線,不顧一切地沖向那片死亡之地。
他徒手開始掰開那些沉重的土塊和混凝土碎塊,指甲翻飛,鮮血淋漓,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。
楚瀟冉的所有都在腦子里飛速回轉(zhuǎn)。
她的每一句話,她的每一個笑容。
她拉小提琴時專注而認真的側(cè)臉,她調(diào)皮地捉弄他時的狡黠眼神。
以及……最后的那句……帶著期盼和一絲不安的“這次,別遲到了哦。”
“我沒有遲到??!我沒有遲到!?。。∥艺娴臎]有遲到……所以……所以求你了……不要有事……千萬不要有事……”
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,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,模糊了他的視線。
“喂!!找到了這個??!”
不遠處,有人拿著什么東西,朝后方的特管局成員喊道。
陸七猛地抬起頭。
那人手里舉著一個被泥土和血跡污染的學(xué)生證。
“是個老百姓啊……薩爾茨堡莫扎特音樂大學(xué)的學(xué)生。名字……楚瀟冉,真可惜,這么年輕......”
“哈哈……”
陸七的動作僵住了。
他慢慢地低下頭,看著自己滿是鮮血和泥濘的雙手。
“我沒有遲到啊……瀟冉……”
陸七的手機有一條他沒收到的短信……
因為剛才的混亂和激戰(zhàn),他根本沒有注意到。
那是楚瀟冉在二十分鐘之前,發(fā)給他的最后一條短信。
他顫抖著拿起手機,指尖的鮮血在屏幕上留下模糊的印記。
點開了那條未讀信息。
陸~~七?。。】梢越o我?guī)б槐瓱崮滩鑶幔?!這好冷哦!!還有!你記得帶傘哦,還有!還有!我的衣服都濕了~到時候你的眼睛可不要亂看哦~大色狼~
那活潑的語氣,那帶著撒嬌的抱怨,那小心翼翼的提醒……
每一個字,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。
二十分鐘前,她還在這里,期待著一杯熱奶茶。
期待著他的到來。
甚至還在俏皮地擔(dān)心著自己被淋濕的狼狽樣子會不會被他看到。
恍惚之中。
陸七的視線穿透了眼前的廢墟,穿透了無盡的雨幕。
他好像看到了楚瀟冉在那個小小的演奏廳里,有些局促不安,又帶著一絲甜蜜的期待,有些害羞得等待著自己到來的樣子。
她可能正抱著她心愛的小提琴。
時不時地看向門口。
她可能會輕輕跺著腳,抱怨著這鬼天氣。
又或者在心里默默排練著等下要為他演奏的曲子。
她擔(dān)心嗎?
陸七想。
她一定很擔(dān)心。
擔(dān)心自己這次又遲到。
像以前一樣,讓她空等一場。
她也一定很擔(dān)心再見面之后,兩人還能不能好好交流,畢竟分開了那么久,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事,彼此都變了。
楚瀟冉說過一句話......
被戳穿的謊,才叫做謊。
所以她每一次都是相信著,陸七來到了現(xiàn)場,看到了她的演出。
在楚瀟冉的世界里。
陸七從未有一次失約.......
但是這一次不一樣。
這一次.....是專門為你準備的演奏。
如果你要是不來的話.......我還要如何去欺騙自己呢。
所以剛才的電話……
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,才能那樣輕松自然地和他開著玩笑。
才能那樣勇敢地發(fā)出只為他一人的獨奏會邀請。
他開始笑。
笑聲嘶啞而扭曲,充滿了無盡的悲愴。
而后笑聲變成了壓抑的嗚咽,開始哭,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。
跪倒在那片冰冷的廢墟前。
迎合著這場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息的暴雨,嚎啕大哭。
絕望,如同最深沉的黑暗,將他徹底吞噬。
他以為自己抓住了希望,卻發(fā)現(xiàn)那只是命運最殘忍的玩笑。
他以為自己可以擁有未來,卻發(fā)現(xiàn)連唯一的救贖,都被無情地碾碎。
或許這場雨.......
永遠也不會停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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