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瑞華殿內(nèi),鮫綃帷幔低垂,一室暖色生香。
夜風穿庭而過,拂動紗幔如云,卻拂不散滿室旖旎。
慕灼華倚在纏枝牡丹錦枕上,眼尾洇開一抹海棠紅。
原本淡掃的遠山眉早已暈開,唇上胭脂盡染,倒似三月桃花碾作塵。
她下意識攥緊鴛鴦戲水的錦被,指尖微微發(fā)顫——方才那場荒唐,竟比傳聞中北疆烈酒更叫人醺然欲醉。
赫連梟單手撐在床沿,玄色中衣半敞,露出蜜色胸膛上未消的薄汗。
他凝視著縮在床角的那抹纖影,喉結不自覺滾動。
分明是久經(jīng)沙場的人,此刻竟覺得掌心殘留的溫軟比刀劍更難抵擋。
他起身披上龍袍,向殿外走。
南朝公主......
他在心底嗤笑自己竟生出憐惜。
不自覺回頭一看,卻見蜷縮的人兒忽然輕顫如蝶。
原是夜風掠過她裸露的肩頭,雪膚上還印著他失控時留下的紅痕。
陛下。
玉磬般的聲音忽然響起,赫連梟腳步凝滯。
芙蓉面半掩在青絲里,羽睫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眸中水光。
她咬著唇的模樣,讓他想起圍獵時見過的幼鹿。
臣妾......
她竟要開口求人,還是向這個方才將她拆吃入腹的蠻子。
可雙腿酸軟得不像自己的,若不喚侍女......
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窘迫:陛下,能否讓玲瓏進來臣妾......實在起不來了。
赫連梟看著那截驟然緋紅的玉頸,忽然覺得喉間發(fā)緊。
他別過臉去,瞥見地上散落的珠釵——方才情急時扯落的珍珠正巧滾在龍紋靴邊。
嗯。
他應得生硬,卻在轉(zhuǎn)身時蹙眉。
北疆女子縱馬馳騁后尚能挽弓,怎的南朝金枝玉葉這般嬌氣
明日該讓御膳房多燉些......不,該讓這朵溫室嬌花好生練練身子骨才是。
慕灼華望著赫連梟離去的背影,殿門在他身后沉沉合上。
她胸口似堵著一團郁氣,吐不出,咽不下。
——這便是她的處境,縱使貴為公主,如今也不過是他人掌中物,用罷即棄,連半分憐惜都吝于施舍。
她閉了閉眼,壓下眼底翻涌的澀意。
既已踏上這條路,便再無回頭余地。
她可以忍,也必須忍,直至......
娘娘。玲瓏的腳步聲匆匆而來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慕灼華抬眸,見玲瓏手捧漆木托盤,上面擱著一碗烏沉沉的藥汁。
熱氣氤氳,卻透著刺骨的寒。
玲瓏眼眶微紅,卻終究只低聲道:陛下......賜了藥。
慕灼華伸手接過,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淺淡的笑,仿佛飲下的不是苦澀,而是蜜糖。
無妨,給我吧。
第二日。
初春的御花園,琉璃碧瓦映著暖陽,碎金般的光影灑落在朱欄玉砌之間。
滿園芳菲搖曳生姿,海棠秾艷,芍藥含羞,連階前的青苔都透著幾分鮮活的翠意。
慕灼華緩步而行,身后簇擁著玲瓏、玲瑯和一眾宮女太監(jiān)。
衣袂翩躚間,繡鞋踏過落英,無聲碾碎幾瓣殘紅。
她抬眸望著這滿園春色,眼底卻無半分賞玩的興致,反而凝著一層薄霜。
昨夜赫連梟漫不經(jīng)心遞來的那卷《史記》,看似隨意,實則暗藏試探。
她的玉芙宮,怕是早已被他的眼線滲透得滴水不漏。
——不止是他。
貴妃烏日娜圣眷正濃,對后位虎視眈眈,又怎會容得下一個南朝來的公主分寵
只怕她宮里的宮女太監(jiān),十之八九都另有主子。
思及此,她袖中的帕子被攥出幾道細痕。
更棘手的是,她的陪嫁宮女里,還藏著一個蕭君翊安插的細作。
——連她都不知道是誰。
真是諷刺。